香港的青春片,对取景离岛可谓情有独钟,甚至可说是无论什么类型也乐此不疲。就以惊悚片来说,由梁普智的《生死线》(1985)开始,到近年丘礼涛的《失惊无神》(2004)乃至黎妙雪的《小心眼》(1986)等,都以青春偶像/年轻演员配上离岛风情为基本元素。基本公式为先以青年人的嬉玩耍乐开始(《生死线》及《失惊无神》),又或是像雾又像花的情事纠结入手(《小心眼》),然后才逐渐渗透出惊悚元素来。
若然打正旗号以反映青葱岁月浮波逐浪气息的正色青春片,离岛可谓或明或暗均成为创作人的核心关怀场景/意象。不善忘的观众应该都记得2005年曾出现青春片小阳春,把离岛处理成法外之地甚或告别青春的洗礼所,几成一牢固的定见,陈荣照《17岁的夏天》的A side刻意加入女生成长的种种仪式:一起看三级片、为男性化的同学化妆、同伴之间亲吻以及遇上似有还无的初恋等。导演刻意把离岛内外作为对照的分界线,回到市区后陈甜的同学再没有出现,而与何苦亦再没有碰面,一切激情浪漫跳脱只能在离岛存在。
另一种倾向是逆向思考,以离岛的原居民年轻人为对象,而呈现面貌反而就是什么都不能发生——罗守耀的《非常青春期》止于空口谈性,《17岁的夏天》的B side同样以一女两男的压抑情怀为描述焦点。镜头背后的逻辑好像在透露:由城入岛的年轻人视离岛为释放青春能量之地,反之原居民年轻人则以抑压青春动力为务(通常会渗入一重对比:即由一直不出岛的,和曾由岛入城再回岛的加以并置)。其实两者的脉络正好相同——青春所伴随的活力,往往具有破坏作用,一旦在老家释放,搞不好的就会车毁人亡,此所以城中人选择在岛内宣泄,而原居民采取沉藏态度正是一体两面;一旦不顾一切放任而为,就成了邓汉强在《b420》中杨爱瑾的选择(以澳门作为离岛的延展隐喻),要以生命来作为交换代价。
当然把岛的意象,贯彻套用在青春片上的,最彻底的一定是黎妙雪的《玻璃少女》(2001)。电影中出现离岛的片段虽然不多,但每个人都是孤岛的比喻,却昭然若揭。而我认为导演安排P仔(郭善屿饰)及胡仔(罗烈饰)在岛上对答的一场,仍属点明全片主题的关键场面。胡仔表示可以由离岛游至西贡,但P仔认为既不能游至大埔,那也不算得上是什么;然后再带出彼此均觉得对方的生活单调乏味,但镜头下却以P仔接受了胡仔递来的红塔山(本来她很抗拒的),作为消解乏味的代际接轨象征。创作人从侧性提出青春本来就具备一种岛性,年轻就是以自我中心出发,去阅读这个世界,但想深一层成人世界又何尝不然,唯有大家肯走前一步才可为岛与岛之间搭构铺路。
但亦有人干脆以虚写幻的笔触入题,叶锦鸿的《一碌蔗》(2002)正好以此为务。我认为他以《九九九谁是凶手》、《侠女》及《殉情记》来建构出青春的幻象主题,最具心思。前者是余文乐青春价值主旋律(要为父亲李灿森报仇),而与蔡卓妍共看《侠女》正式把两人恋情的可能性划上休止符(本来最初余文乐对蔡卓妍都有好感),反之与钟欣桐阴差阳错打算入场看《殉情记》,却反而因换了画而被迫看了一出纪录片,则可以延展了两人的恋事。联结起电影处处呈现的余文乐幻想情景,导演清楚表明青春的可望不可即,只有捉不紧的虚实交错,才是青春正色;一旦咬牙切齿地去落实展示,即使上帝不发笑,大抵自己已经首先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