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
17岁的夏天,学文科的我疯狂地爱上了宋词,那一句句温柔婉约的春花秋月里记录着我淡淡的忧伤,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一个邻班的女生,一个长着一双梅花鹿一样美丽大眼睛的女孩。
每天中午我从教室的窗子望着她,从那条林荫道透出初夏的阳光清新透明,她在阳光中静静地走着,手中拿着一本书。
这样的眺望成为我的心事。
高考临近了,我放弃了午睡,每天中午在教室里演算数学题,每当我写满两张草稿纸的时候,向窗外一望,她又走在那条林荫道上了,她的背影消失之后我赶紧在每张草稿纸上各写下一句诗,诗句被满纸的数字分割得支离破碎,像林间漏下的月光。
意想不到的事竟然在平常不过的一天发生了。那一天班主任进来时,身后竟然跟着她,原来她转到我们班来了,我从此知道了她有着诗一样美丽的名字——如茵。更加意想不到的是,班主任竟把如茵安排到我身边,她成了我的同桌!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仿佛在轻轻一扫之间,就会让她洞穿隐藏在自己身体深处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我藏在桌里的草稿纸,笑着对我说:“你的诗写得很美。”我低声说:“是吗?”她说:“真的,我很喜欢。”我多么想说:“那些诗,是写给你的。”却只是说:“你要喜欢看,我可以写很多给你。”
每个人都知道高三最后的日子,不可以设想很多未来的事情,更不可以承诺什么。惟有高考最终的结果,才能给十年寒窗一个完美的交待。因为身边的如茵,我更加没命地读书,只是仍旧在偶尔放松一下的瞬间,在草稿纸上写下几行诗句。
如茵在我身边,每一次都是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除了那天跟我说过喜欢我的诗以外好像再没和我说过几句话。直到有一天,都上课很久了,如茵也没有来。又过了一会儿,如茵进来了,眼睛红红的,刚刚哭过的样子。班主任站在她身后,表情非常严肃。她说:“如茵,从今天起,你和某某换下座位……”
众目睽睽之下,如茵走到我旁边,看都没看我一眼,拿起了书包换到别处一个座位。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就像当众被人揭穿了所有的秘密。同学们都回头看我,那眼神分明在说,如茵的眼泪是因为我而引起的。
我没有问过如茵调座的原因。我更加消沉了,除了拼命读书,在学校几乎都是独来独往,我想除了考上一所好大学,再没有任何能与如茵说话的资格。如茵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几乎是可以不忧未来的。结果我没有参加高考,在几次模拟考试之后,我因为成绩优异,被南方一所名牌大学选中,保送去了。
那是高考前一天的薄暮时分,中学时代最后的阳光掠过树梢照在她的黑发上,她的轻盈的脚步一下一下踩着碎碎的阳光,皎洁的颈子纤柔动人。我想她是在赶赴未来的约会吧,如此迫不及待。此刻,我在她身后,可是在日落之后,那些眺望的日子将不可回返。
那些淡淡的忧伤忽然间穿越无数个日日夜夜漫漫袭来。那个叫如茵的女孩,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那么伤心的少年,在落日的渐渐西沉中,怀着青春的迷惘望她最后一眼。
如茵考上了长春的一所大学,我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她的确切地址。暑假,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她所在的学校,在她的宿舍里见到她,事先设想过千万遍的开场白,统统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慌乱中我想起问她,那时为什么哭,又为什么要换座呢?
如茵轻叹一口气,因为那天正好她的父母离婚,被班主任知道了,很同情她并鼓励她好好学习,还因为她眼睛近视特意给她调了一下座位。
原来如此。
我轻舒了眉头,积压在心里那么久的问号,竟然就是这么简单的答案。我想说,如茵,那些诗你都看过吗?
这时,一个男孩闯进门来,旁若无人地说:“如茵,到点了,我给你打饭去。”如茵爽快地答应着,眼睛里有着洋溢的幸福。她飞快地看看我:“找我有什么事儿吗?要不,你也一块儿去吧!”
我微微一怔,摇摇头,轻轻地说:“不了,我只不过是——顺路来看看老同桌。”
转过身,出门,我的泪水留在了19岁的夏天。
意林札记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如茵”。那是少年初起的爱情之眼,对另外一个异性的肯定。只是花季中诞生的梦,总会随着花谢而破灭。
文中的“我”对“如茵”的感情,就如同错过了花期的花,终于没有一个好的结局。然而,这并不妨碍它成为我们心中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