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咏
茫茫的大漠中,随着逃难的人流,我和母亲艰难地跋涉着。
父亲和哥哥死了,是美国人的炸弹炸死的。家园也成了一片废墟。
母亲含泪领着我掩埋了父亲和哥哥,踏上了背井离乡的沙漠之旅。
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大地被烘烤得滚烫——渴!
我摸了摸身上的皮囊,已空空如也。只有母亲那里还有半罐水,一路上没舍得喝。
那是一只浅灰色的陶罐,里面盛着母子俩穿越茫茫大漠的生存希望!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走几步,赶到母亲面前。可看到母亲坚毅的表情和同样干裂的嘴唇,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出门时母亲告诉我,穿越沙漠至少需要一个星期!太阳慢慢地向地平线挪去,远处响起稀稀落落的枪声。身前身后,是一串串杂乱的脚印。不知什么时候,前面的人群骚动起来,一阵怒骂声催使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我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激愤的同胞们一边高声骂着,一边挥舞着拳头……人群中央,一个穿着迷彩服的青年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他的胸前有一面小小的星条旗……
母亲愣了一会儿,忽然扔掉拐杖。夹着水罐挤进了人群。一见到那个美国大兵,她和善的脸庞顿时扭曲得变了形,朝着美国大兵挥了她根脉突兀的手!
人群又一阵骚动,母亲踉跄了一下。我连忙扶住母亲,她把腰间的水罐抱得更紧了。
不知怎的,美国大兵一见母亲,就像触电一样,艰难地抬起头来,用食指不住地指着唇边,一阵叽里呱啦。
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美国大兵,摸了摸怀中像生命一样宝贵的水罐。
我拽紧了母亲的衣袖。
母亲转过脸来看了看我。她蹲下身子,放下水罐,居然用手扶起大兵!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嗓子像堵住了一样。
母亲轻轻打开陶罐的盖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人群停止了躁动,四周显得如此宁静。
看着这个精致的陶罐,美国大兵先是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浅浅地、甜甜地喝了一口,接着,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我看清了那张年轻的脸,和哥哥一样的年轻!
大兵挣扎着探起身,一头跪倒在地,抱住母亲的腿,连声叫着……我听懂了那个词——MUM!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母爱和人性的光辉刹那间征服了整个世界。
向着远方,我们用阿拉伯人的礼仪祈祷,大兵仍在胸口不住地划着十字。我发现,所有人的眼中都盈满了渴求——这一刻,没有了硝烟,没有了死亡,没有了仇恨……
又经过5天的大漠狂奔,我和母亲到达了约旦边境的难民营。后来从电视上看到,一位掉队的美国士兵被联军的直升机编队救起。
意林札记
战争戕害了文明,仇恨残杀了人性。破败的家园,死别的亲人,没有比这更为惨痛的。有人妄想用战争来统帅一切,但战争并不能征服一切。而母爱和人性的光辉却能征服整个世界。(胡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