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
父母离婚后,父亲又结婚了,只是新妻子不在西安,他仍然一个人住,很孤独、很落魄的样子。他常来看我和弟弟,那时我上小学,我们见母亲不理父亲,便也有意疏远他,偶尔喊一声“爸”,也会东张西望,极小声,生怕母亲听见。其实,母亲在我面前很少提父亲,但我看出她恨父亲。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外公、外婆、母亲在院门外乘凉。我坐在小板凳上懒懒地靠着外婆,正轻松得快要睡去时,忽闻一声“红红”。我看到父亲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走过来,转头便去看母亲。母亲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脸色阴沉。这时,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慌慌地看着大人们。外婆问父亲:“吃了吗?”父亲说:“没呢。”外婆站起来想给父亲弄点儿吃的,母亲却一下子拦住外婆,一字一顿地对父亲说:“你自己有家,别总来捣乱。”说完便气冲冲地进了房里。外公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外婆怕父亲尴尬,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父亲说话。顿时,我小小的心灵充满悲哀,我一直以为不在乎父亲,父亲在自己的心中是无足轻重的,可那一刻,我强烈地感觉到了与他相通的那根血脉。
我站起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进厨房,踮起脚尖,够着了搁在橱柜里的烧饼,藏了两个在汗衫里,溜出来,慢慢挪到父亲的自行车旁,将它们悄悄放进提包,才如释重负地坐下。但只过了一会儿,我又心绪复杂起来,觉得这样做实在对不起母亲,她要是知道我变心了不知该多难过,便又悄悄站起来挪到父亲的自行车旁,面向大人,背对车子,从包里摸出烧饼藏在背后,移回屋里,将它们放了回去。仅两分钟后,我又想,母亲身边有外婆、外公、我和弟弟,而父亲却谁都没有,连饭都没人做,太可怜了,又偷偷进屋拿出烧饼,照老办法放入父亲包中……
就这样,我满身是汗,心慌意乱,忽东忽西地来回折腾。直到父亲要走了,烧饼还在运送途中。望着父亲的背影,年幼的我伤心得一塌糊涂,又不能平白无故放声大哭,只好上了床,让那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化作泪水,悄悄地在黑暗中滑落。
这件事过去快30年了,每当想起那两个没能放入父亲包中的烧饼,我都有种想流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