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威廉·萨罗扬 鲍晓明/译
夏天,奥尔·康迪伊身无分文地在伍尔沃思家的店里闲逛。他看见一把小铁锤,那不是玩具锤,是他朝思暮想想得到的一把真锤子。他相信它是能砸烂一切、用来创造一切的锤子。他已经从福利包装厂里收集了一些木匠们工作时漫不经心丢掉的头等铁钉。他相信有了这把10美分的铁锤,他一定能用黄杨木和钉子做出东西来。
他不顾一切拿了锤子,悄悄往工作裤的口袋里塞。就在这时候,有个人一句话没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推进商店后面的一间小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正在看文件的老头站起来,上下打量奥尔·康迪伊。
“他偷了什么?”
“一把锤子。”抓他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奥尔。“拿出来!”他命令道。
奥尔从口袋里拿出锤子,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恶狠狠地说:“我真应该用锤子砸碎你的头!”年轻人走出办公室,老头坐下来继续工作。当他再抬起头看这位小偷时,奥尔·康迪伊已在办公室里站了15分钟。
最后,奥尔说:“我没打算偷,我需要这把锤子,但没带钱。”
“没有钱并不意味着你有偷东西的权利,是吗,胆大的小鬼?”
“是的,先生。”
“那么,我该怎么办?把你交给警察?”
奥尔闭口不言,但他的确不想见警察。他对此人顿生恨意,但他更明白其他人可能比这人的做法还要粗暴,便强压了火。
“如果我放你走,能保证不再到店里偷东西了吗?”
“我保证,先生。”
他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放声大笑。但这笑声并不是幸运的宣泄,而是对自己被羞辱的自嘲和深深的内疚,因为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是他的本性。
奥尔走过3条街后,决定先不回家。他转身又朝伍尔沃思家的店走去。他相信他打算回去是想对那个抓他的年轻人说些什么,然而,他又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想回去再偷那把欲罢不能的锤子,而且这次绝不会被抓住。
到了商店外面,他反而不紧张了。他站在大街上往商店里看了至少10分钟。突然,他感到一点内疚,最后他没有勇气再去做偷盗的事。他又开始往家走,脑子里一片混乱。
到家后,他没有勇气进门。他对着院子后面的一个水龙头喝了很长时间的水。喝完水,他坐到菜园的芹菜地里,拔出一把芹菜,细细地嚼。妈妈辛勤劳动种出的菜,特别清香。
随后他进了屋,告诉妈妈今天发生的事情,甚至连他被放了以后还想回去再偷那把铁锤的想法也告诉了妈妈。
“我不愿意看到你偷东西,”母亲说,“这有1角钱,你去拿回那把锤子。”
“不,”奥尔·康迪伊说,“我不会拿你的钱买不是我的确需要的东西。我只是想应该有把锤子,这样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东西。我有很多钉子和黄杨木,但没有铁锤。”
奥尔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他蒙受的耻辱现在开始真正地伤害他。他决定沿铁路线慢慢走到福利包装厂去,因为他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在福利包装厂,他看约翰尼·盖尔正在钉木箱。他看了大约10分钟,但是约翰尼忙于干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甚至没和他打招呼。奥尔·康迪伊终于又抬脚回家,他不想让正在勤奋工作人注意到他袖手旁观,招惹又一次耻辱。
妈妈早上5点起床的时候,奥尔已经不在家了。“他真是个不安分的孩子,整个夏天都不停地动。他总是做错事,总是吃苦头,刚开始偷东西就被抓住了,让他再倒霉去吧!”妈妈发着牢骚,匆忙赶去工作。
母亲回家时已经是晚上9点。她看见儿子用锤子把两块黄杨木钉到一起,他在做板凳。他已经浇了菜园子、整理了院子,家里院子里都很干净。儿子看上去很认真也很忙。
“你在哪儿弄的锤子,奥尔?”
“在商店。”
“怎么弄到的,偷的?”
奥尔·康迪伊做好了板凳,他坐在板凳上。“不是,”他回答说,“我没偷,我在商店工作换来的。”
“就是昨天你偷东西的那个店?”
“是的。”
“太好了,”妈妈说,“为了这把小锤子你工作了多长时间?”
“一整天,”奥尔说,“我工作了1小时后,克莱墨先生就给了我这把锤子,但是我还想继续干。昨天抓我的那个家伙教我怎么干,工作结束时他把我带到克莱墨先生的办公室,告诉克莱墨先生我干活很努力,起码应该得到1块钱。所以,克莱墨先生就给了我1元钱,并告诉我说,商店里每天都需要像我这样的男孩,工钱每天1元,克莱墨先生说我可以得到这份工作。”
“太好了,你可以为自己挣点钱了。”妈妈异常兴奋地说。“但我没要克莱墨先生的钱,”奥尔·康迪伊说,“我告诉他们俩,我不想要这份工作。”“你为什么这样,每天1块钱对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是一大笔钱!”“因为我只想得到这把锤子做我喜欢的东西。”“我只看了他们一眼,拿起锤子,走出店门,回到家我便做了这个板凳。”
奥尔·康迪伊坐在他自己做成的板凳上,呼吸着芹菜园里的芳香,望着星空,再也没有了昨天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