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克英先生相识至今约二十几年了,称其为友是他退休之后。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单位里,我和克英先生的关系,是典型的首长与小兵的关系。那时克英先生虽然也算年轻干部,但却是我领导的领导的领导,隔了好多级呢。我们那几位新干部在机关食堂里见了克英先生的面,如蒙点头一笑,都有受宠若惊之感,回家后都要忍不住向家人学说单位领导如何和蔼可亲没有架子云云……
后来与克英先生逐渐亲近起来,还是因为克英先生在领导阶层中,又属文人之列。文化的亲和力和笼罩力即便是在革文化命的时代,也是感受得到的。克英先生兴趣广泛,谈吐博学,常有高瞻远瞩振聋发聩之论,偶尔还流露出一两句当年“领导不宜”的观点,使我们与他之间那种上下级式的交谈成为推心置腑的沟通。在我一向的回忆中,和克英先生的交谈是那个时代我为数不多的精神快乐之一。
真正把克英先生看作一个文人雅士还是在他无官一身轻以后,从他的书画词赋中才发现他多年藏而不露的学养、性情,和他做人做事的自在——天养地护的仙风道骨同时又充满生活的情趣——那种即入世又出世的状态真令人羡慕,不知他是生来如此还是因笔墨之趣,陶冶而成。遥想我等枯燥寡趣之辈解甲归田以后,还不知该如何孤独乏味、行尸走肉呢。我虽离退休还早,但心中已有垂暮之态,克英先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心仪的榜样。尽管我们很少相聚,但看他的诗文墨迹,神交遥遥,神往切切,既感慨,亦鼓舞。我以我半老之心,揣摩那些已经步入老年的人们,在茶余饭后的清灯之侧,将克英先生的诗词闲自读来,必有沐浴朝阳之感,会更加乐观于生活。一个人能如此孜孜不倦,随情尽致,修养自己也修养他人,在我众多的朋友中,唯克英先生是也。
——《诗词重迹》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