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我带美兮去密云(我喜欢这个安静的小城)。
在车上,我给她讲故事:
有个小地痞,很凶横,他的胸上文着“二龙戏珠”。没有两下子,不敢文这样的图案。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个大地痞,大地痞把眼睛贴在小地痞的胸上,眯着眼看了半天,问:“这是什么啊?”
小地痞高声答道:“二龙戏珠!”大地痞一挥手,来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说:“给我打!”噼里啪啦一顿打。大地痞又问:“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知道——这次遇到厉害主了,他鼻青脸肿地小声说:“二龙戏珠啊……”大地痞说:“继续打!”噼里啪啦又一顿打。
大地痞继续问:“你再说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吓傻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头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脸媚笑,大声道:“俩虾米玩球儿!”
美兮笑翻了。她兴致来了,说:“爸爸,我来讲!”
她讲道:
有个小地痞,他的胸上文着“猛虎下山”。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个大地痞,大地痞问他:“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啊?”
小地痞高声答道:“猛虎下山!”大地痞一挥手,来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说:“给我打!”噼里啪啦一顿打。大地痞又问:“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知道——这次遇到厉害主了,他鼻青脸肿地小声说:“猛虎下山啊……”大地痞说:“继续打!”噼里啪啦又一顿打。
大地痞继续问:“你再说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吓傻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头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脸媚笑,大声道:“小猫咪坐滑梯!”这次我笑翻啦!美兮说:还有呢还有呢!接着她继续讲道:有个小地痞,他的胸上文着“蟒蛇盘柱”。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个大地痞,大地痞问他:“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啊?”小地痞高声答道:“蟒蛇盘柱!”大地痞一挥手,来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说:“给我打!”噼里啪啦一顿打。
大地痞又问:“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知道——这次遇到厉害主了,他鼻青脸肿地小声说:“蟒蛇盘柱……”大地痞说:“继续打!”噼里啪啦又一顿打。
大地痞继续问:“你再说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吓傻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头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脸媚笑,大声道:“小蚯蚓抱火柴棍儿!”
密云。
美兮最喜欢白河两岸那个长长的公园,可以攀爬,可以奔跑,可以打滚……我却非带她去看电影:《千里走单骑》。这部片子不做作,很朴素地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在影院里,被动而来的美兮,渐渐看进去了,她抬着小脸,满眼泪光,已经被深深感动。(前一天,小凯带她去看《金刚》,她哭了好几回。)我从侧面观察她,憋不住想笑:人家只想在外面玩儿,可是大人非拽着她来这里接受感动……
走出影院,我说:“千里走单骑,这句话真酷。”
美兮说:“为什么呢?”
我说:“英雄都是孤独的,莽莽大漠,一人一刀……”
我又说:“爸爸也在朝着这个境界努力——不联合,不结盟,不开会,不合作,不呼朋引伴,不拉帮结伙……一个人,扛着长枪,挑着酒葫芦,雪夜上梁山,管他什么三碗不过冈!”男人说男人的事,女孩说女孩的事。美兮说:“爸爸,我又设计了一个舞蹈。”然后,这个小东西就随着路旁“啪啪啦”饰品店的重金属音乐,跳起了街舞。
很快,“啪啪啦”的店员都跑出来了,指指点点地观看她跳舞。饰品店里,一只九个月没卖掉的小毛绒鸭子,实在无聊,乘机偷了一枚戒指,可是它三趾之间有蹼,怎么都戴不上,只好放回原处,又偷了一条项链,挂在了长长的脖子上……
美兮从幼儿园和小学,一直是孩子们的“领操”,形体语言堪称完美。我看着她跳舞,喜上眉梢,忍不住说:“周美兮,你不但长的精致,各方面的气质都很美。”
她说:“爸爸,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才这样觉得?”
我说:“不,我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密云的家中。
我和美兮玩得太累了,一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在地上铺了很多沙发垫,一个人玩儿,也不管我睡得多香,随口就喊:“爸爸爸爸!”我不回答,想继续睡。她把一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假装很不舒服,磨着牙,伸手挠,却挠在沙发垫上,然后就“醒”了。她笑眯眯地问:“爸爸,你做梦了吗?”
我“睡眼惺忪”地说:“做了。我梦见我没有指甲了,脸上很痒,怎么挠都不解痒!”她非常得意,说:“你接着睡吧。”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我睡着了,又把两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就伸手挠沙发垫。她再次推醒了我:“爸爸,你做梦了吗?”我继续“迷迷糊糊”地说:“做了。我梦见我变成了兔子,脸上都是毛毛,怎么挠都不解痒。”她开心极了,说:“你接着睡吧。”我就继续睡我倒霉的“觉”。她又把三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伸直胳膊才能挠到最上面的沙发垫。她推醒了我:“爸爸,这次你做梦了吗?”我吧嗒着嘴说:“做了。我梦见我变成了孙悟空,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几百年,不能洗澡,全身痒痒,却挠不着,很难受啊!”她更开心了,说:“你接着睡吧。”这次,我一闭眼就打起了“呼噜”。她又把四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怎么都够不着最上面的沙发垫了。她推醒了我:“爸爸爸爸,你做梦了吗?”
我静静地望着远方,说:“做了。我梦见我的脸被挂在了山顶上,我怎么挠都够不着,非常痛苦!”她笑得前仰后合,别提多高兴啦。这个让我难受的游戏,我们竟然玩了将近一个钟头。我觉得,这就是该和孩子玩的游戏。
晚上,我和美兮走在路上,她见四周没人,就央求我抱她。
我说:“周美兮!你知道我最不愿意听你说哪句话吗?”
她说:“不知道。”
我说:“你猜!五个字!”
她说:“第一个字是什么?”
我说:“好……”
父女俩在一起,对话太多了,我认为她不可能猜到,正准备说出第二个字“人”,她已经大笑起来,脱口而出:“好人做到底!”每次,美兮偷偷让我抱她,我都卡住她的两个胳肢窝,无奈地说:“跳一下。”
她不配合,只等我旱地拔葱,并且撒娇说:“你抱我,还用我跳啊?好人做到底嘛!”嘿嘿,宝贝,爸爸这个好人一定会做到底的。时时,天天,月月,年年,世世。
(我在天涯写这段故事的时候,美兮看到了,笑嘻嘻地说:“爸爸,我给你改一下,应该再加上:分分,秒秒。”)
有请周美兮!
要过年了。中国青年出版总社的各个单位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节目。
去年,《青年文摘·彩版》表现突出:主持,歌曲,小品……今年似乎一下找不到能歌善舞的人了。那就请明星吧!名单列了一大排,最后,大家却把目光锁定在周美兮身上,原因很简单:不需要支付出场费。我和周美兮的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她表示可以出场表演个舞蹈:《掀起你的盖头来》。周美兮一出场,江湖一片灿烂,这下我放心了。
可是,临近演出的时候,周美兮却耍上了大牌:“爸爸,告诉你啊,我只演‘脸’那一段。”也就是说,她只跳“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就像那苹果到秋天”。
我感到为难了:“这样不完整啊!”
她说:“反正我只跳那一段。”
我忽然意识到:都商品社会了,《青年文摘·彩版》三番五次请人家周小姐撑场子,连点“表示”都没有,人家肯定给你出难题嘛!于是我就做了个数钱的动作:“你的意思是……”她看了看我的手语,没明白:“因为我根据这段歌词配了动作,别的歌词我没配!”哈,不论什么时代,都有不被铜臭污染的好人啊!
在肯德基,我和美兮吃午餐,偶尔提起了白发的话题。
我说:“周美兮,有一天爸爸也会白发苍苍。我的第一根白发,一定要让你——我的女儿来发现它,并且告诉我。”
美兮说:“我不发现。”
我问:“什么叫你不发现?”
她说:“你不是说,你的第一根白发一定要由我来发现吗?我不发现,别人就不能发现,那样不就好了吗!”
这些话是孩子的思维,我没太明白。不过,我领会她的意思。
很多父母都和孩子有过类似的对话。有个朋友说,一天睡觉前,她给女儿讲故事,女儿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玩着玩着,女儿就问她:“妈妈,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她说:“很快你就会长大的,那时候妈妈就老了……”这句话竟然把她自己说哭了,五岁的女儿也哭了……
我们是成年人,我们的灵魂已经被岁月磨砺得粗糙。如果说,衰老和死亡是一块悲凉而丑陋的石头,我们已经能够承受它的重压。但是,任何的亲情都是娇嫩的,它和那块石头撞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了疼痛。
尝过这种疼痛的,我想包括每一位母亲,每一位父亲,每一个儿子,每一个女儿——哦,应该是这尘世间所有的人。
这个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仅仅是生活中的一段对话:
我和美兮在公园里慢慢地走,不知怎么,我提起了就业的话题。我说:我们杂志社招聘编辑,只在一个普通网站发了一次公告,就有一千多名研究生来应聘……我说:北京的高校密密麻麻,每年都有无数毕业生滞留北京,四处找工作……我说:一个人必须要好好学知识,不断增强竞争力……
本来无忧无虑的美兮,在我身旁抬着小脸儿听着听着,神色越来越凝重,似乎对未来也有了强烈的危机感。终于,她恳切地说:“爸爸,你现在就给我留个职位吧!”我一下就笑了。
“现在就给你留个职位,等你十几年?”
“嗯嗯!”美兮使劲地点头。
“周美兮,有些事儿,爸爸是没法帮你的,必须靠你自己。”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先给我留个工作……”
我突然意识到,虽然美兮说的都是孩子话,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平时我为她做的事太多了。
宝贝,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只世间最红的苹果,等你长大,它也腐烂了;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只树林中最可爱的鸟,等你长大,它也老死了;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件最漂亮的衣裳,等你长大,它也变小了;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句最经典的生存格言,等你长大,它也融不进那个崭新的时代了……
在漫漫人生路上,你只有找到了内心的清高,才能摘到离太阳最近的苹果;你只有保持了灵魂的纯洁,才能得到童话般的友谊;你只有捍卫了美丽的梦想,才能找到最合体的包装;你只有创造出自己的生存格言,才能得到衣食无虞的生活。
奇志和大兵在电视上表演相声,两个人有一段合唱《相约1998》——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心相约,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美兮说:“爸爸,这首歌真好听。”我说:“他们是用两个声部合唱的。咱俩也合作一下?”她说:“我们唱那个《半个月亮爬上来》吧,我喜欢这个歌。”于是,我就用吉他伴奏,跟她合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她唱:半个月亮爬上来……我用另一种不同的旋律唱和声:半个月亮爬上来……我不开口的时候,她唱得特别准,只要我一开口她就跑调儿,特别灵验。我说:“你别听我的,你唱你自己的!”她说:“好。”这次,我一边唱一边偷偷观察她,她竟然用两只小手把耳朵堵上了,一个人哼哼呀呀,根本不管我。我停下来说:“你不能堵耳朵!我们要配合,不然就南辕北辙了!”她忍不住笑出来,说:“好吧。”前奏一响,她就紧张起来,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等待开始。这次,我把声音缩小了,只是轻轻地哼唱。她听不清我的声音了,一边三心二意地唱,一边紧紧盯着我的嘴,努力想听清我在唱什么……很快又跑调儿了,听起来十分滑稽。我把吉他一扔,笑得捂住了肚子。
两天过去,我们在吉他的伴奏中,终于可以从容地合唱《半个月亮爬上来》了。半个月亮爬上来,照着美兮的梳妆台,依啦啦,依啦啦。
一只母蚊子,混得越来越惨。人类有草蚊香、电蚊香、纱窗、蚊帐……它只有喝露水维持生命。实在饿极了,它就躲在阴暗处,回忆美好的从前:有一天傍晚,它曾偷偷叮过一个叫美兮的小女孩一口,嘿嘿,她的血是全世界最甜的……
这天,母蚊子策划了一场惊天大案——这家伙伪装成公蚊子,又利用一块餐巾纸,伪造了一辆义务献血车,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红十字,打着治病救虫的旗号,骗取昆虫们的鲜血。
接到报料之后,记者蝴蝶赶紧赶到了现场。《蝴蝶报》是昆虫界第一大报,蝴蝶的两片翅膀,就是对开的报纸版面,新闻就写在上面,白翅黑字。蝴蝶四处一飞,所有的昆虫都看到了。
没想到,母蚊子不但不配合采访,还叮了蝴蝶的肚子一口。此事件惊动了昆虫空军总部,派出十八架蜻蜓飞机围捕。最后,母蚊子被击毙。
送美兮上学的路上,我说起记者的职责和权利:“记者采访一个事件,代表的是公众,公众是有知情权的。如果,当事人把记者打了……”
美兮抢先道:“那就等于把公众打了。”
到了该放学的时间,学校的大门总是迟迟打开,接着,一班班的小学生列队走出来。
美兮那个班走出来的时候,我赶紧抻长脖子,寻觅她笑眯眯的小脸儿。她穿着肥大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在家长中看到我,总是吐一下舌头,然后笑着挥挥手。队伍停下,老师布置完作业,大家一哄而散。她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开始“呜哩哇啦”地讲班里的故事……
这一天,她跑到我的面前,说:“爸爸,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我想了想说:“先听坏的吧。”她说:“对,苦尽甘来!不过,你一定不要骂我,只能笑着给我讲道理。”我说:“好的。”然后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地问:“你看,这样可以吗?”她看了看,笑着说:“像骗子。”她讲的坏消息和好消息,都是小破孩儿的琐事,不赘。后来,我给她讲道:“有个人,对他的朋友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朋友说:先听坏的吧。这个人就说:你的八匹马都丢啦!朋友一听,立即哭起来。这个人又说,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这个消息是假的!朋友一听,立即咧嘴笑起来——周美兮,瞧,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来到超市,美兮又盯上了背背佳。(小凯认为孩子的成长要顺其自然,不同意给她买。因此,我和她说起背背佳的时候,一直用暗语——BBJ。)看着她那恋恋不舍的神情,我动摇了:“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爸爸今天决定给你买一个背背佳!坏消息是——我没带那么多钱……”美兮由笑脸变哭脸。
最后,我还是给她买了,付了400元,人家找了4元。美兮高兴得又蹦又跳。离开后,她说:“爸爸,我是一个魔术师,一下就把400元变成了4元!”我嘟囔道:“你怎么不把4元给我变成400元呢!”
傍晚,我带美兮在小区里玩儿童滑板车。美兮穿着深粉色的喇叭裤,蓝灰色的细腰风衣,很漂亮。她在环路上滑行,我用秒表计时——48秒,46秒,44秒。我也滑,时间是59秒。美兮很得意。
后来,来了十二岁的星星,五岁的点点(她们是姐妹),十岁的贺梦瑶。三个孩子都加入进来,一起比赛。最快的一个是星星——39秒,她高兴地喊起来:“我第一!”
我说:“谁敢说自己第一?我刚才之所以用了59秒,那是逗周美兮玩哪!现在,我给你们来点真格的!”然后,我驾着不到一米高的儿童滑板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刺,结果,一圈仅用了31秒……玩着玩着,楼里走出一对老夫妻,孩子们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后,那个爷爷笑着问:“孩子们,你们在玩什么呀?”美兮说:“我们在比赛!”爷爷又问:“谁最快呀?”这时候,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朝前跨了一步,小声说:“爷爷,我最快……”草丛中,一只蜗牛在爬。它多么慢啊,像皱纹爬行一样慢,像相片褪色一样慢。它多么慢啊,像小溪干涸一样慢,像落日一样慢,像孩子变成老爷爷一样慢。它多么慢啊,像从理论到实践一样慢,像愤怒到来一样慢。它多么慢啊,像自己的爬行一样慢。——摘自巴音博罗的诗人生不是下棋
周末,我和美兮路过附近一家超市,美兮说:“对面那家商场开业以后,这家超市就冷落了。爸爸,我们进去支持它一下吧?”我说:“好!”于是我们就进去了,人果然很少。我们来到文具区,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盒“小动物惊险棋”。
出来后,我们去了公园,在阳光下找个长椅,坐下来下棋。两个人轮流抛色子,谁要是抛出“6”,就得退回医疗室治病,不能继续前进。这一天,美兮的运气很不好,连续四次退回了医疗室。
第一次抛出“6”,她很不情愿地退回了医疗室。第二次抛出“6”,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忿忿地再次退回医疗室,把棋子摔得“啪啪”响。第三次抛出色子后,她紧张地盯着它滴溜溜地转,结果又是“6”,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我笑着说:“周美兮!愿赌服输,不要哭鼻子!”她第四次抛出色子,又是“6”!这时候,我已经把她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快到终点了。她终于“哇”一声哭出来。
我告诉自己——别笑别笑别笑!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笑!越这样想越憋不住,到底爆发出来:“哈哈哈!周美兮,这有什么啊,犯得着这样委屈吗!再说,色子不是你自己抛的吗!”
她一边哭一边喊起来:“我又没有病,为什么总让我去医疗室啊!哇哇——”
偶尔,我会和美兮玩玩扑克。抓牌的时候,我总会找个理由把她支开,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牌摆好,让她每次抓到的都是最好的牌,大王小王都在她手里,12345678910JQKA,一次即可出完,没一张多余的牌。因此,每次她抓牌的时候,小脸都抑制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偷偷地观察她,看她幸福,我也幸福。她怎么说也是个孩子,竟然从来没有开疑过,次次都抓那么好的牌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采取一个小手段,就给美兮带来了喜悦和快乐,不需花一分钱。我又担心,总这样的话,以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万一遇到挫折,不那么吉利了,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会不会接受不了?是的,这个世界又冷又硬,怎么可能每个人都为她把牌摆好呢?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远远的担忧和淡淡的酸楚。
明天美兮过生日,可是,好像没有人太在意这件事儿,这两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张罗——拿着蛋糕订货单,挑这个选那个,研究造型、花样、颜色,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终于确定下来,又咨询这个人的意见咨询那个人的意见……忙得可欢啦。
3月13日早晨,我到了单位之后,编务把一个快件送进了我的办公室。那是一个读者寄给美兮的生日礼物。
回到家,美兮兴奋地打开了包裹,是一只小熊!(我在网上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美兮在一旁更正道:“爸爸,那是小猪!”)好吧,是小猪,一头肉色小猪。两颗圆溜溜的小钢珠,吸在磁石上,是小猪的两条腿。还有一个似乎是小配件——加菲猫。(美兮又在一旁更正道:“爸爸,那是KITTY猫!”)好吧,就KITTY 猫吧!这只大脑袋KITTY猫是布做的,很精巧,很柔软,同样是嫩嫩的肉色,它包着一只小小的圆镜子。
这组小东西太可爱了,它来自上海,赠送人叫冰糖。冰糖还给美兮写了一张小便笺,颜色鲜艳,字迹整齐。美兮的判断力很强,这次她却犹豫了,看了看我,小爸爸的小心地问:“爸爸,冰糖姐姐这字儿……是印上去的吧?”“见多识广”的我拿过那张小便笺,鉴定了半天,最终发表了权威意见:“手写的。”然后,我们开始研究这头小猪和KITTY猫的关系,一致认为:小镜子应该是镶在小猪脑袋上的,接着我们就开始安装了。美兮说:“我来!”我说:“不行,你会弄坏的!我来!”她伸手争抢:“爸爸,你怎么不相信你的女儿呢?”我紧紧抓着不放手,说:“万一弄坏了呢……”结果,她还是抢了去,摆弄来摆弄去,小心翼翼,我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最终她没敢轻举妄动。我不甘心地拿过来,摆弄来摆弄去,同样小心翼翼,她也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最终我也没敢轻举妄动。最后,父女俩一致决定:谁也不动了,就这样吧——小猪是小猪,KITTY猫是KITTY猫。
谢谢冰糖。
谢谢所有关注美兮的人。
首先声明:美兮是一个爱护环境的孩子,我是一个爱护环境的大人。……但事情总有例外。周六,我和美兮在小区里散步。池塘边,海棠花像指甲一样大,在树上一串串热烈地开放着。
美兮总能创造一些新鲜的玩法:她摘下一朵海棠花,站在池塘边,把海棠花举起来,花蕊朝上,花茎朝下,然后轻轻松开手,海棠花就像风车一样滴溜溜地旋转起来,直到落在翡翠般的水面上,很好看。接着,美兮又摘了几朵,扔下之后,静静观察……
后来,我带美兮出了小区。回来的时候,看到几个男孩正在池塘边玩泥。我说:“周美兮,我们再去玩海棠花吧。然后,你要写一篇作文,开头就这样写——春光明媚,我去揪花……”美兮哈哈大笑。我和她踩着水中的石头,走过池塘,来到那几个男孩跟前,我大声问:“你们摘花了吗?”几个男孩都直起身来,紧张地看着我,说:“我们没摘花!”
我的口气温柔了一些,说:“哦,那就对了。作为一名学生,我们能摘花吗?不能!如果我们摘花,就像这样——”我一边说一边把魔掌伸向海棠树:“那么,我们就是在破坏环境!”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摘下了一朵!那些男孩正紧张地听着我这莫名其妙的训斥,突然看到我把花儿摘了下来,几乎是同时说:“叔叔,你摘花!”我停止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一下变得贼眉鼠眼,转过身去,把海棠花朝水里一扔,对美兮说:“周美兮,你快看,它又转了……”
美兮还有半个钟头才放学。我买了一张晚报,蹲在学校门口一边看一边等。每次翻报纸,我都会注意一下有没有关于自己的报道。今天的报纸,恰巧有一则关于我的消息:作为嘉宾,晚上我要参加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在林业大学搞的一个听众见面会。
美兮放学出来后,我对她说:“周美兮,今天的报纸上有爸爸的消息!”
美兮扫了一眼,说:“我不想看你那些事儿。”然后,就眉飞色舞地向我展示她刚刚叠的一只纸鸟了。鸟的身上,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二姑(看来,这只鸟在家族中是二姑的身份)。
回到家,我把报纸扔在沙发上,出去了十几分钟(编务拿了一叠发票,在外面等我签字)。我走时,美兮在低头写作业,回来时,她还在低头写作业。
她一边写一边慢悠悠地说:“爸爸,报纸上说,今天晚上最大的亮点是一个播音员,又不是你,你得意什么呀!”——趁我不在的时候,显然她已经看过那张报纸了。我哑口无言,悄悄躲到一个角落郁闷去了。
上午十点多钟,我带美兮去池塘玩儿,遇到了壮牛。壮牛是个男孩,曾经和美兮一个班,据说是班里最帅的。这小子身体壮,性格牛,天天都在踢足球。我很喜欢他,专门给他买过一只足球。我喊道:“壮牛!”
壮牛看了看我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美兮好!”然后,就继续踢球了。我说:“一会儿王粤粤要来!”王粤粤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在班里数一数二,跟美兮是好朋友。据说王粤粤“喜欢”壮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跟大人瞎学。壮牛夸张地说:“小色女要来啦?快跑哇!”说完抬腿就跑,很快又返回来,叮嘱我:“叔叔,我藏起来,你不要告诉她呀!”
我说:“叔叔是什么人,怎么会出卖你呢!”壮牛这才放心,可是他又担忧地说:“我的自行车还在这儿呢,她认识!”我说:“没事儿,她来了我就说你回家吃饭去了。你先在那片草地上踢球,周美兮去广场放哨,只要王粤粤一出现,周美兮就抬起胳膊,我就抬起大腿,像烽火台一样,你看到之后,马上藏好就没事了。”壮牛说:“好!”然后就“噔噔噔”地跑远了。他离开之后,我挤眉弄眼地跟美兮商量:王粤粤一到,我马上把壮牛的藏身之处指给她。接着,我和美兮各就各位。壮牛一边在草地上踢球一边朝我这里张望。等了很久,王粤粤还没出现。就在我和美兮要换岗的时候,王粤粤驾到了!美兮抬起了胳膊,我马上抬起了大腿,壮牛一见,迅速趴在了一排小树的后面。
王粤粤骑着一辆紫色小自行车,打扮得花枝招展,见到美兮,她下了车,两个人一起朝我走过来。我弯下腰,悄悄对王粤粤耳语道:“壮牛藏在那排小树的后面,快过去逮他!”
王粤粤嫣然一笑,支好小自行车,一步步走了过去。我提前跑到小树的后面,看见壮牛撅着小屁股,身体伏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喘着粗气。我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对,就这样,想骗过敌人,一定要沉住气……”我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王粤粤正迈着模特步,笑吟吟地穿过草坪走过来。壮牛的脸憋得通红,轻声问:“叔叔,她现在在哪儿?”我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她已经走远了……但是你依然不能动,直到看不见她的时候,你才能起来……”美兮站在远处,笑着看戏。草地上一只蚂蚁仰起脑袋看了看壮牛,感慨道:这孩子多有耐心,一直这样纹丝不动地观察我们,以后哇,肯定能成为生物学家!王粤粤已经站在了壮牛的身后,摆了个“S”身形,居高临下地笑着看壮牛。
壮牛依然一动不动。我说:“壮牛,你隐蔽得好极了,眼看就要成功啦……”王粤粤抿着嘴,嘲讽地咳嗽了一声。壮牛哆嗦了一下,猛地回过头,一下瞪大了双眼:“叔叔,你!……”我哈哈大笑:“壮牛,这回你还跑得了吗!”
这段日子,我的家庭遭遇了一场重大变故。
4 月24日,我从单位回家看美兮,两个人约定在小区花园碰头。我找到她的时候,天有些黑了,她正在小菜园旁边等我。我喊了她一声,她转过身来,眼里闪着点点泪光。刚才她找了我半天,没找到,就哭了。当时她穿着一身校服,有点脏,看起来可怜兮兮。
我说:“爸爸不是来了吗?哭什么啊。走,我们玩去!”很快她就高兴起来,笑容挂上了小脸蛋。那天,我们走遍了小区,在每一种植物身上都采下一片叶子(花瓣),放进一个塑料袋里,称为“百花汤”。正如人生百味。此时,爸爸正在品尝最难以下咽的滋味,你是不是也隐约感受到了一丝苦涩呢?回家的时候,她小声对我说:“爸爸,我永远爱你!”
经常有媒体问我:您会不会给美兮讲您写的恐怖故事?不会。不过,我为她“量身定做”过一篇《鬼乘车》:午夜,末班公交车,乘客稀稀拉拉。其中,坐在车门口的那个乘客不是人。这个鬼跟我一样,是个作家,由于它写的书在阴间销路不畅,它决定改变路线,写一写人间的纪实文章。它想,鬼们远在地下,一定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现在,它来到人间体验生活。众所周知,鬼会隐形,但是这个鬼不想那样做,它要体察人间实情,就得实实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售票员的弁度不太好,她走过来,大声对它说:“买票!”鬼说:“我不用买吧?”售票员说:“是人就得买票!”鬼说:“我不是人!”售票员说:“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不是人,只要占一个人的位置,就得买票!”鬼说:“我可以不占位置。”说完,鬼朝车厢上一贴,就像画一样贴在上面了。售票员差点被吓昏。鬼像电视一样对震惊的乘客们说:“我是一个鬼作家,最近准备写一本长篇报告文学,在阴间卖,也想在人间销售一部分,届时希望各位踊跃购买。另外,购书还可以参加抽大奖,头等奖是阴间一日游!”
售票员终于镇定下来,她大声喝道:“你可以不买票,但是你要付广告费!这车厢里的广告都是收费的!”鬼一耸身子,跳下来,站到那个售票员的面前,生气地说:“你总是钱钱钱的,烦死了!”然后,它指了指脚下的一截烟头,问:“它买票吗?”售票员说:“废话,它买什么票!”鬼一缩,就变成了一截烟头。售票员愣了愣,突然说:“随地扔烟头,罚款50元!”那截烟头像虫子一样蠕动了几下,变成了一张脏巴巴的钞票,闷闷地说:“给你吧。”
人行道上,有一颗丑巴巴的小树果,美兮一踩,就变成了飞絮。走着走着,我们又发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很鲜艳,长着许多一模一样的刺。美兮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我说:“一看就是人造的,肯定是哪个小孩丢弃的塑料玩物。”停了停,我又说:“人造的东西,总不如大自然的产物完美,因为它们往往没有缺点。”
美兮马上说:“我看过一个电视剧——几个人谈缺点,有人说,我是骨灰级购物狂!有人说,我贪吃!有人说,我喜欢嫉妒!最后一个人说,我的缺点是没有缺点……”
傍晚,我和美兮在小区玩儿,还有王粤粤、阳光、灿烂。阳光和灿烂是姐妹,一个九岁,一个四岁。
我们玩“三个字”——大家手心手背,确定一个人做追逐者,另外的人不能被他摸到,否则就要替换下那个追逐者。快被追上的时候,只要你喊出三个字,比如“周美兮”、“猪八戒”“喔喔喔”……只要是三个字就OK,等于开启了自我保护,对方就不能再摸你了。不过,你也不能动了,变成木头人立在那里,等同伙来摸一下才能继续跑……
后来,我为了训练美兮算术,把游戏规则改了:追逐者在即将追上一个人的时候,大喊一声:“8加13等于几?”或者:“15减9等于几?”对方必须在紧急时刻迅速给出正确答案,才算开启了自我保护。玩累之后,大家坐在滑梯上聊天,王粤粤说了一句:“美兮,我真羡慕你……”王粤粤的家庭很优越,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她轻易不会说这样的话。话题被阳光打断了,然后,美兮追问了一句:“粤粤,你羡慕我什么?”王粤粤说:“因为你有这样一个爸爸呀。”我的心一下装满了蜜。
下了一天的雨。晚上,雨停之后,我和美兮拿着塑料铲子,装巧克力的铁盒子,来到了户外。小区里水淋淋的,到处都是清清的积水。
美兮用塑料铲子挖土,我用铁盒子装土,捧进积水,和成泥巴,最后用小铲子在草坪边上的一排砖石上“抹墙”。一晚上我们都在干这件事,把几十米的砖石都抹上了黄泥,看上去很壮观。美兮高兴坏了,干得非常来劲儿。
草丛中那两只蝼蛄又探出头来,父亲对儿子说:“瞧,那就是给我们装修的人,他们又来给我们维护墙体了!”回家的时候,我说:“在乡下时,爸爸经常干这样的活儿。”美兮一边走一边羡慕地说:“生在农村可真幸福呀。”
要是没有水……
我给美兮讲水的用途(从网上学来的知识,现买现卖):没有水就没有生命。
人体里,水的比例是65%;植物内,水的比例是80%。没有水,我们就不能在大海里航行,就不能走遍天下……
美兮疑惑地说:“没有水我们也可以走遍天下的——从海底走过去呀。”
我愣了一下,卡壳了。
这小子黑黝黝的,话不多,一双小眼睛很机智。在路上,他给美兮讲了一个故事,把大人都笑翻了——上课时,阳子悄悄放了一个屁。后座的同学被熏着了,大叫起来:“谁放屁啦?”没人应声。这个男生站起来,一只手捂着鼻子,四下看了看,另一只手突然指了指左边的同学:“是他!——不可能,他是班长……”他又指了指右边的同学:“是她!——不可能,她是副班长……”他又指了指阳子:“是他!——不可能,他是数学课代表……”他又指了指后座的同学:“是她!——不可能,她是语文课代表……”最后,这个小家伙只能郁闷地坐下了。也许,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官儿是不放屁的,只有普通学生才会随便放屁。那么,宝贝,你不是班长,也不是副班长,不是数学课代表,也不是语文课代表,偏偏还处于“案发”中心,这屁只能算是你放的了。要我说,当时你就不该跳起来。(这个小故事写在博客里,读者“嗨,猪哼哼”有一句精彩留言:不放屁的人的确不普通。)
碧绿的湖水中,远远近近有几百只鸭子。
我跑到园子外的村子买来了一堆吃的,其中有一种油炸食物,大袋包装。我提议让美兮和阳子拿这种食物喂鸭子。两个孩子立即跑到湖边去喂了——“哗啦”一下,冲过来几百只,在水面上跳跃着争抢,那场面极为壮观。
两只鸭子还打起来了,一只鸭子说:“你不知道排队吗?什么素质!”另一只鸭子也不示弱:“我刚才就在你前面了,是你加塞儿!”旁边一只鸭子说:“大家都在一个湖里住着,水里不见岸上见,吵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呗。”
美兮一兴奋,我就兴奋,马上跑出去,又买来三大包油炸食物,还向老板要了一根绳子。回到湖边,我把绳子一分为二,美兮和阳子一人一根,我教他们把食物系在绳子上,伸到水里,一下下朝上提,逗鸭子玩儿。鸭子抢得更激烈了,那绳子可以感觉到鸭子嘴的力度,很有劲!我们一直在湖边和鸭子玩了几个钟头。
(我写了一篇博客,发了美兮和阳子喂鸭子的照片。注解是:鸭子的心思在食物上。孩子的心思在鸭子身上。大人的心思在孩子身上。)
梦的公园里有一辆马车,高高的,还挺华丽,像皇家马车一样。就是没有马。我大声叫喊,终于出来人了。我问了价,然后叫他去牵马。那个小伙子就慢腾腾去找马了。
我很希望美兮能坐一次马车,填补一个空白——后来我才知道,小凯带她在西安还坐过骆驼车呢!很长很长时间之后,那个小伙子终于从远处露头了,他牵来了一头驴!美兮说:“怎么是驴?”那头驴闷闷地说:“马跳槽了!”驴就驴吧!小伙子很不熟练,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驴套好。我坐在马车前一个高高的座位上驾车,旁边还有一根金属杆,类似于汽车的手刹。“赶车人”的两端,有两根长长的缰绳……
走着走着,美兮提出要驾车,我就让她和阳子坐在了我的位置上,我跳下去牵驴走。两个孩子非常开心。天地寂静,驴车“喀哒喀哒”朝前走,两边是花草和庄稼。低调的韩浩月和太太一直安静地坐在车厢里,一边观景一边闲闲地说着什么,根本不像我和美兮——这对父女确实太闹腾了。
黄昏时,我们租了一条船,一张网,去湖中玩儿。
我和韩浩月摇桨都不熟练,船忽左忽右,基本不怎么走,两个人都累出汗了。不过,韩浩月撒网似乎很有经验。这小子是山东人,我开疑他小时候打过鱼。尽管他的姿势很酷——站在船头,“哗”一下把网撒出去,可是撒了无数次,连一只塑料瓶都没有捞上来。这时候我改变看法了:估计他过去根本不是什么渔民,而是农民。
两个孩子对船和网不太感兴趣,他们穿着救生衣,依然朝水里扔食物喂鸭子。
油炸食物已经没了,就开始扔面包、饼干、火腿……一条船在湖上漂着,尾随一大群鸭子:“嘎嘎——嘎嘎——嘎嘎——”
美兮一直觉得外围的一只丑小鸭很可怜,她说:“它连一口都没吃到呢!”于是,呼唤韩浩月叔叔帮她解决这个问题。我观察了一下,鸭子太多了,都是“成年鸭子”,十分疯狂,想让那只远远的丑小鸭吃到扔下去的食物,根本不可能。韩浩月却一边摇桨一边憨憨地说:“好的,美兮,没问题。”
后来,换我摇桨了,不知道韩浩月怎么向美兮交代。最丢人的是:我们把船摇到了湖中心,怎么都回不去了。没办法,只好朝岸上呼叫老板。很快,一个小伙子划着一条很小的铁船过来了,把我们的船拖了回去。
美兮最喜欢荒诞的故事了。
这天晚上,在卫城,我连编带演地给她讲起来:
一个人走夜路,遇到一个歹徒。歹徒拿着两把刀,小声说:“把钱交出来!”这个人吓坏了,掏了半天口袋,脸色越来越沮丧,说:“对不起,我没有钱……”歹徒喝道:“要是行人都没有钱,我这日子怎么过?我都在这里等半宿了,才遇到你一个行人……”歹徒越说越伤心,竟然哭起来。这个人的脸色突然亮了,一边在衣服里摸一边说:“嘿嘿,我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口袋呢!”歹徒破涕为笑:“哈哈,这下好了!先生,快点把钱掏出来吧!刚才我的弁度不好,对不起……”这个人摸着摸着,避开了歹徒的眼睛,低声嘟囔道:“这个口袋是空的……”歹徒又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呜呜呜!”这个人赶紧递上一张纸巾,然后继续在口袋里翻找,突然叫道:“钱包在这里!”歹徒擦了擦眼泪,笑了:“这次是真的?”这个人说:“我发誓!绝对是真的!”歹徒马上变得和颜悦色了,笑吟吟地说:“嗨,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来,快把钱给我吧!”这个人掏出钱包,打开看了看,胆怯地看了看歹徒,欲言又止。
歹徒警觉地问:“又有什么问题?”这个人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呜呜呜——里面没有钱!”歹徒被他哭得不耐烦,开始掏自己的口袋:“别哭了!我给你点钱吧!”可是,他掏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沮丧,说:“对不起,我也没有钱……”这个人喝道:“要是歹徒都没有钱,我这日子怎么过?我都在路上走半宿了,才遇到你一个歹徒……”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歹徒的脸色突然亮了,一边在衣服里摸一边说:“嘿嘿,我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口袋呢!”这个人破涕为笑:“哈哈,这下好了!先生,快点把钱掏出来吧!刚才我的弁度不好,对不起……”歹徒摸着摸着,避开了这个人的眼睛,低声嘟囔道:“这个口袋是空的……”这个人又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呜呜呜!”歹徒赶紧递上一张纸巾,然后继续在口袋里翻找,突然叫道:“钱包在这里!”这个人擦了擦眼泪,笑了:“这次是真的?”歹徒说:“我发誓!绝对是真的!”
这个人马上变得和颜悦色了,笑吟吟地说:“嗨,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来,快把钱给我吧!”歹徒掏出钱包,打开看了看,胆怯地看了看这个人,欲言又止。这个人警觉地问:“又有什么问题?”歹徒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呜呜呜——里面没有钱!”两个人哭着哭着,终于止住了,开始商量未来——只有一条出路:找个工作,去赚钱。然后,一人分了一把刀,都去做屠夫了。
美兮的眼睛有点肿,我带她去儿研所(首都儿科研究所)看医生。回来,我带她去吃麦当劳。
正巧过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打扮得花花绿绿,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拦住它,就带美兮上去了。出发之后,车夫为我们打开了音乐,竟然是爵士乐!震耳欲聋,隔一条街都听得见。我和美兮高兴坏了。一路上,引来很多好奇的目光,包括很多外国人。车夫是个老汉,他得意地说:“嘿,算你们幸运!我这车,全北京就一辆!”
吃完麦当劳,我和美兮走在大街上,朝家的方向慢慢溜达。天很热,我从麦当劳给美兮带出了一瓶冰水——她渴了,可以喝;她热了,可以洗脸。遇到一个亭子,里面有“电脑万事通”。我们钻进去,查询了一下全北京的餐饮和演出信息,出来,继续走。走出一段路,美兮突然问:“那瓶水呢?”我想了想说:“呀,落在那个小亭子里了!”后来,我们走进一家商场,买了十张正版卡通DVD。出来,走了一段路,她突然问:“麦当劳那个玩具呢?”我想了想说:“呀,落在超市存包处了!”美兮憋不住笑起来,一边走一边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爸爸带美兮去查询演出,却把水(声调达到高潮,停顿一下,沮丧地垂落下去)——落在了那个亭子里!爸爸带美兮去买光盘,却把玩具——落在了超市里!爸爸带美兮去‘儿研所’看病,药买回来了,却把美兮——落在了“儿研所”里……”我笑疼了肚子。
终于,我们走不动了,她要坐地铁,我要打车,一边斗争一边朝前走。走过了无数出租车,走过了很多地铁站……
路上,我们一直在玩这个游戏。
她继续发挥:“下班后,爸爸人回来了,可是,他却把鞋子——落在了马路上!(然后很坏地补充)南城一只,北城一只!爸爸去赚钱,抱着大钱包回了家!可是,他却把里面的现金——落在了单位里!爸爸下楼,来到了平地上,可是,他却把两只脚——落在了台阶上!爸爸跟敌人打斗,使用了‘二龙戏珠’,敌人逃掉了,可是,他却把两根手指——落在了敌人的眼睛里……”
她一边说一边笑得弯下了腰。回头看我,我已经不走了,站在挺远的地方,怒目而视。
晚上,我带美兮去东区滑旱冰。那天的天色很不好。不过,有美兮在身边,一切都是灿烂的。
她穿着绿色小T恤,酱色宽腿裤,一双粉红色旱冰鞋,一个粉红色头盔,黑护膝,黑护肘,黑护腕……我在一旁偷偷地打量她,觉得这个小东西很珍品。作为父亲,当时的心弁是这样的:那一刻,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她。
西区到处是草坪灯,很柔和。而东区的路灯高高在上,且有些暗淡,加上昏黑的夜色,让人心情抑郁。玩着玩着,我们聊起了去法国的事。
她说:“爸爸,我去了法国,就没人跟我玩了。”
我说:“我可以通过视频给你讲故事啊,还可以给你搜集好看的故事和漫画E-mail给你啊——总之,你相信爸爸,在一起有在一起的玩法,不在一起爸爸也能开发出很多不在一起的玩法。”
我很少对美兮说一些动情的话,我不希望她多愁善感。这一天,我却吐露了一些肺腑之言:“周美兮,你远离了爸爸,日久天长,感情上肯定会淡很多。不过这样也好。作为父母,真实的心弁是这样的——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不希望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否则,你在感情上就会有拖累。我宁可你长大后对爸爸不怎么在意,只管自己活得快快乐乐,爸爸更高兴……”
平时,美兮挺懂礼貌的,这一次,她却粗暴地打断了我:“爸爸你别说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就涌上了一阵温暖的酸楚。
美兮对于去法国读书有点忧虑,担心语言不通,成绩被落下。我安慰她说:“没什么,很快就好了……”美兮说:“如果有个老师在台上这样讲课——叽哩呱啦噼哩啪啦叽哩呱啦……
一整天都这样说话,你听得懂吗!”我说:“你可以……”美兮又说:“你让旁边的同学解释一下老师讲的是什么,那个同学的翻译是这样的——叽哩呱啦噼哩啪啦叽哩呱啦……你怎么办!”
我当即就笑出来,说:“哈哈,确实是个问题。”
我很是担心这样的人:只能吃惯家乡饭菜,到了他乡,就皱着眉头没胃口了;只能睡惯家里的床,一换了地方,就翻来覆去失眠了;不管到了哪里,都改不了浓重的家乡口音,听得别人像猜谜一样;偶尔离开家乡,没几天就想家,必须及早赶回去……这样的人,根须太深了。
如果说,读万卷书等于行万里路,那么反过来说,行万里路也就等于读万卷书。可不可以这样计算:一里路等于一卷书?读万卷书,会把我们耗得老弁龙钟;行万里路,用一个青春就够了。如此说来,行路比读书划得来。
宝贝,走出去吧!你将接触到繁华与竞争,从而学会生存的杂技;你将见识到荒凉与辽阔,那会让你的内心充满柔情;你将结识很多读过万卷书的人,得到提炼之后的营养;你将遭遇很多敌人与坏人,让你明白人间正道是沧桑;你将经历很多危险与算计,让你学会如何逃遁;你将撞上很多机会,让你学会如何取舍;你会知道天外有天,渐渐明白,这个井外大世界其实还是一个井底小世界;你会知道人外无人,过去你的某些景仰和崇拜都是可笑的可耻的;你会知道任何的炫耀都是浅薄的,任何的低调都是尊贵的;你会知道人性都是一样的,世界总是美好的……
一个人若想得到大知识,大视野,大境界,大雄心,大成就,必须不停朝朝朝前走。只有流动,一滴水才能从溪到河,从河到江,从江到海。
美兮去法国的前一天,我带她到公园玩儿,先后得到了四把枪。前两把是买的,打出的“子弹”可以粘在玻璃上的那种“左轮式手枪”。美兮要了银色的,我要了金色的。
美兮说:“这把银色手枪适合女孩佩带,那把金色手枪适合男人佩带。”接着,她去打电子枪,动作很麻利,“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十五枪十五中。接着,又玩了一次,“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又是十五枪十五中。
为此,她得到两个小奖品,我为她选了两把更小的枪,一发射,塑料轮就转着飞出去,很有趣。
我们拿着大大小小四把枪,开始为所欲为,又想打草丛上的小鸟,又想打半空中飞舞的蜻蜓,又想打树上的知了——结果连挨都没挨上。小鸟、蜻蜓、知了对我们的枪法越来越信任,渐渐围拢过来,差点就钻进枪口,集体研究和讨论什么枪如此不靠谱。
回到小区,我们把靶子立在石头上,四把枪轮番射击。偶尔打中一枪,靶子“啪”一声就翻了,感觉很爽。从周美兮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把一个叫周德东的人带回了童年。
小凯和美兮签证成功。明天一早,美兮就要飞往欧洲了。这天晚上,八岁的美兮是笑着去睡的。后来,小凯悄悄告诉我,她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半宿。
……美兮,坚强是人生第一课。祝福你!
虽然,我贪恋美兮,但是在她出国这件事上,我的心弁是开朗的。
记得我第一次离开黑龙江老家,到山西去当兵,我母亲哭成了泪人儿,她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并且,全镇人都在感慨:太远了……但是,我执意要走出去。
现在我做了父亲,面对美兮的远离,心弁已经和母亲截然不同。一个孩子,从童年时代就离开父亲,跟妈妈去闯荡,从某种角度说,也是一种难得的锻炼,就像幼儿园的整托。我相信美兮以后会变得坚强而大气。
……不过,分别的这一天,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就像撕下了一块肉。
对美兮来说,我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父亲,因此,尽管我心如刀绞,表面上却一直大大咧咧地笑着,丝毫不当回事儿。如果我表现出一点点伤感,就会在她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日后将更加思念我。我笑吟吟地目送她和小凯消失在外交通道之后,慢慢收敛了笑容。
女儿离开爸爸之后,爸爸喝醉了。晚上,他一个人坐在楼下的石凳上,像个流浪汉。
一只蚂蚁跑过来说:“你怎么不回家呀?”
爸爸苦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家了。”
蚂蚁用触角指了指他的家,说:“那不是吗!”
爸爸说:“那是房子。”
周末,我和美兮通电话。
她说:“爸爸,我很想你,你没打喷嚏吗?”
我说:“打了打了,原来是你想我想的啊!”
她说:“爸爸,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把我放在一个地方,上卫生间了。我就一个人在那里等。后来来了一辆车,我就莫名其妙地上车了,车开走之后,我透过玻璃看见你出来了,四处找我——周美兮呢?周美兮呢?我就喊——爸爸,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然后就哭,哭得死去活来的……”
天下的亲情都是一样的,做的梦也大同小异:分别,远去,无望,哭泣……我说:“周美兮,等爸爸干成大事业就去法国找你,带你玩儿。”美兮说:“不会用十个月吧?那可太远了。”我逗她:“爸爸聪明啊,不用那么久。”美兮说:“那你做事的时候告诉我,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免得打扰你。”我说:“不,你要给爸爸打电话,你是爸爸唯一的动力,你打电话,爸爸才有动力啊。”美兮就笑了:“现在,我给你打电话,脚蹬在墙上,使劲蹬,我发现我的动力还不小呢!”
小凯说,美兮在法国一切都好,比在北京还能吃,身体更好了。最近,她结交了几个法国小朋友,其中两个是黑人,大家都很喜欢她。美兮很快乐。小凯问她是否适应环境,她很奇怪,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妈妈,环境还需要适应吗?”这话说的,像周德东的女儿!她老爸从东北到西北,从草原到海边,从乡村到城市……一路爬雪山过草地,千里走单骑。是的,环境还需要适应吗?呵呵。
一次,我在电话中问美兮:“你现在可以用法语和同学们交流了吗?”
美兮说:“当然了。”
我说:“你才去几个月啊,厉害!”
她得意地坏笑着说:“我都能用法语吵架了呢。”
美兮六岁的时候,在中国学习过蜻蜓语,而法国的蜻蜓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它以为这个中国小女孩要伤害它,掉头就飞走了。美兮急了,喊了一声:“哎!……”那只蜻蜓竟然停住了,转了一圈,又慢慢飞回来,落在了美兮的肩上。原来,有个字是无须翻译的,不论哪个国家的人与动物都听得懂,这个字就是——爱。
老师带孩子们去卢浮宫上艺术课。回来之后,美兮对妈妈说:“卢浮宫的雕塑真是太美了!男人有很多肌肉,看起来很有力量。女人都有点胖,看起来软乎乎的。”妈妈随口问:“你看到蒙娜丽莎了吗?”美兮说:“看到了……唉,蒙娜丽莎不好看!”妈妈问:“为什么不好看?”美兮说:“她好像被剃掉了眉毛,脸上光秃秃的,表情很古怪,有点像幽灵。
而且,她开孕了啊,你看她把手放在肚子上,很累的样子。”妈妈大笑。美兮又说:“卢浮宫的辅导员好幽默啊,在参观蒙娜丽莎之前,他让我们准备五个问题——蒙娜丽莎几岁了?她喜欢什么颜色?她今天中午吃的是什么?她在想什么?如果她现在从画上走下来,第一件事会做什么?真是有趣的问题!”妈妈问:“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呢?”美兮说:“哦,太简单了——她三十岁,因为她看起来很成熟;她喜欢棕色,因为她有点害羞,不太爱说话;她中午吃的是牛排,你看她嘴上还油乎乎的呢;她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因为她开孕了,特能吃;如果她从画上走下来会大声叫喊,因为在画上呆了那么多年,一直不说话,都快憋死了!”妈妈笑倒。美兮又说:“卢浮宫的辅导员很喜欢我,还送给我一幅他画的画呢!”
美兮去法国之后,我经常给她编选一些经典的文章、幽默、漫画,贴到她的博客上去,供她欣赏。美兮经常看到我给她提供的读物,会觉得我离她很近。另外,我要巩固美兮的中文,提高她的幽默素质。我给美兮一个人的专职编辑,水平绝对没问题。
举两个例子:侄子正在兴致勃勃地弹钢琴,叔叔说:“你应该上电视!”侄子十分开心。叔叔又说:“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关掉电视了!”——改编自网络幽默《叔侄对话》在我居住的小区里,说起业主们的竞争气氛,那是相当热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竞争只局限于养猫养狗上,最多养一只鹦鹉或者金丝雀。我本人养的是一只可爱的蜘蛛。
某一天,我正在给蜘蛛喂食,一位邻居从我家门口经过,他看了看蜘蛛,又看了看我,眼里露出明显的嫉妒来。第二天,他经过我家门口时,向我展示了他刚买的一只蝎子。我们在走廊里谈论了蜘蛛、蝎子的生活习性和喂养问题,碰巧被对门的一位姑娘听到了,当天下午她老爸就为她抓回了一只螃蟹。
三天之后,我取出全部的存款,买了一只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气质非凡的美洲豹。在我的美洲豹送到之时,没有一位邻居不对我卑躬屈膝。然而,两天之后,他们的目光就被另一位邻居牵来的美洲虎吸引过去了……
在强大的竞争压力下,邻居们频繁地更换宠物。我得承认,我那只风云一时的美洲豹,如今已是英雄末路了。
在一位邻居买来巨型蜥蜴的那天,我卖掉了电视机、冰箱、家具,连扫帚也顺手卖了,然后用所有的钱,买回了一条稀有的超级大水蟒。这条大水蟒给我带来的炫耀只有四天,接着,小区里陆续出现了狮子、大猩猩、鳄鱼,甚至还有一头大象!
渐渐的,小区变成了动物园,日夜回荡着各种动物的叫声,令人彻夜难眠。猫科动物、反刍动物、水陆两栖动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浑浊得让人无法呼吸。巨型卡车每天拖来成吨的肉食和各种蔬菜……
现在,我正躲在楼顶上写这篇文章,下面的情形十分糟糕:三楼养的那匹草原狼不时发出哀嚎声,令人不寒而栗;每隔几分钟,我就得到楼里躲一躲,防止五楼养的那头蓝鲸定时喷射的水柱毁了我的稿纸;我的桌子从来没有平稳过,因为七楼养的那只长颈鹿一直在撞墙,乞求主人喂它食物……
忽然,整个楼房晃动起来,我抬头一看,在蓝天的背景中,一只恐龙正低头盯着我……天哪,这是谁家养的宠物!
——改编自《竞争》(费尔南多·索伦蒂诺)
上周,我在电话中问她:“周美兮,爸爸给你寄的幽默故事,你都看了吗?”
“看了呀。”
“谈谈感受。”
“很好玩儿。”接着,她迟疑了一下,说:“爸爸,你认为《叔侄对话》那个……有意思吗?”
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说:“确实有点……幼稚哈。你已经离开八个月了,爸爸都不知道现在你对故事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了……”
她举了一个比较含蓄的例子——《竞争》,然后说:“像这样的我都能看懂。”
她又说:“爸爸,你在百度上打两个字‘幽默’,一搜就都出来啦。”
我憋不住笑:“小东西,我还用你指导!”
爱生活,爱美兮。
今天,我选了单行道乐队的一首歌词,很俏皮,里面包含了地理、历史、天气、社会、民族、习俗等等内容。我稍微改编了一下,寄到法国去,让小凯打印出来给她读。
北京人说他们风沙大,内蒙古人就笑了。内蒙古人说他们面积大,新疆人就笑了。新疆人说他们民族多,云南人就笑了。云南人说他们地势高,西藏人就笑了。西藏人说他们文物多,陕西人就笑了。陕西人说他们革命早,江西人就笑了。江西人说他们能吃辣,湖南人就笑了。湖南人说他们美女多,四川人就笑了。山东人说他们经济好,上海人就笑了。上海人说他们民工多,广东人就笑了。广东人说他们大款多,香港人就笑了。香港人说他们很中国,台湾人就笑了。
又编了一首。先介绍一下:壮牛的旱冰鞋很廉价,但是他见谁跟谁比速度,信心不减,雄风不倒;张佑诚就是美兮原来那个班的班长,很听话,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墩墩说他跑得快,壮牛就笑了。壮牛说他的旱冰鞋好,周美兮就笑了。周美兮说她在班里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张佑诚就笑了。张佑诚说他长得胖,张晴文就笑了。张晴文说她最漂亮,王粤粤就笑了。王粤粤说她个子高,周德东就笑了。周德东说他很时尚,周美兮和妈妈在法国一起都笑了。
偶尔在2007年第4期《演讲与口才》杂志上见到一篇文章,标题叫《我们是朋友》,作者署名王丽娟——
有一个中国女孩,来到法国一所学校读书。刚入学的时候,就有好心的同学叮嘱她,最好离高年级那个叫杜比的男孩远点,因为他是个智障,不仅喜欢搞恶作剧,还经常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这天,中国女孩正和一群同学在花坛边嬉戏,忽然,一个人影朝他们扑来,天啊,是杜比!那些同学转眼都跑掉了,身单力薄的她却被杜比捉住,杜比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推到花坛边上,并大声叫喊着什么。此时,跑开的同学都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却没人敢靠近半步。
望着杜比眼里射出的令人恐怖的怒火,这个中国女孩也特别害怕,可她心里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只能自己拯救自己。她对杜比说了一句什么,杜比似乎听不懂,依然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那些同学有的吓得闭上了眼睛;有的屏住呼吸,紧张地观望着这边的动静;也有机灵的跑去找学校的警卫……而这个中国女孩,不再手足无措,她用平和的眼神迎向杜比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杜比稍微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手却不再那么用力了。中国女孩又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脸上甚至绽开微微的笑容。这次,智障少年终于听懂了,他的眼中不再蓄满怒火和困惑,而是露出了惊喜和感激。他慢慢松开手,轻轻地拍了拍中国女孩的肩膀,在她的耳边用法语嘟嚷了一句什么,然后迈步走开了。
围观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大家纷纷跑过来,好奇地追问中国女孩:刚才你对那个“呆霸王”说了什么,竟然轻而易举地让他放过了你?
中国女孩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平静地说:“我只是对他重复了三遍——我们是朋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里的中国女孩名叫周美兮,来法国不到半年。而杜比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竟然是:“谢谢!”一个友善的微笑,一句温暖的话语,都能让智障的人心动,并充满感激。在平时的交友中,我们又应该怎样做呢?
没想到,写的竟然是我女儿的故事。这件事发生在2006年,她八岁。
我天天和功名利禄打交道,甚至忙得都忘了自己的名字。
周末,我拒绝了所有的约见,一个人吃了快餐,然后顺着大街朝前走,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半路上,我接到了美兮的电话。我们在电话中玩游戏——我用手摸自己的五官,她来猜我摸的是哪儿。
我含糊不清地问她:“我摸的是哪儿?”
她说:“嘴!”
我瓮声瓮气地问她:“我摸的是哪儿?”
她说:“鼻子!”
我大声问她:“我摸的是哪儿?你说什么?我摸的是哪儿?”
她说:“耳朵!”
我又问:“现在我摸的是哪儿?”同时脚下故意绊了一下。
她说:“眼睛!”
父女俩就这样远隔重洋,玩着幼稚的游戏,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