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欧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校园的操场上漫步。我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她的倩影,呆住了。她就是我的至爱,我对自己说。
那正是开学的第一天,我向同学问起她,他们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让我忘了她。
几个月后,听说她跟男朋友分手了。但是,至少过了半年后,我才向她提出约会的请求。我打电话到寝室找她,紧张得吐字不清,甚至把她的前后名字都说反了。“周六晚上请你吃晚饭,好吗?”提议完,我尴尬极了,害怕她会拒绝。“乐意之至。”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星期六,我去宿舍接她,她的美丽再次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在30里外的餐馆预订了晚餐。开车去那儿时,我却迷路了,在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越来越焦躁,她却一直兴致高昂。她说,她读过这些乡村的历史,很高兴能来游玩。
我们最终没能找到那家餐馆,汽油快用完了。10点时,我们才吃了点汉堡和薯条,算是晚餐。她身着美丽的花裙,金黄的直发和娇好的面容,使她在当地孩子中间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回到学校后,我正要为晚上的一切道歉,但感觉到她用自己那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然后迅速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温柔地说道:“谢谢你让我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寝室里了。
我们之前曾有过多少这样的时刻啊——充满了包容、优雅与爱意,我几乎不敢相信。记得婚礼那天,在太平洋海滨,那个清新的星期天早晨,她挽着父亲的手步入教堂,我站在圣坛旁,向徐徐走来的她望去,她即将成为我妻;又或是我们的两个孩子出生,她经历了旁人无法体会的分娩痛楚后,脸上因欣喜而光彩四溢。
但是1993年10月15日,情形却完全不同。那天,在一个难眠之夜之后,我们早上5点钟就起床了。当手术刀即将划开你心上人的血肉肌肤时,你又怎能安然入眠呢?她吻了吻我们两个熟睡的孩子,但他们却没有醒来对她说“祝您好运”或者“我爱您,妈妈”。到了医院,签完一些文件后,我看她换上一件褪了色的棉袍和一双袜子,似乎手术室最大的伤害是寒冷。
她扑在我怀里哭着说不做手术。我握着她的手,注射器扎进她的手臂,泪水很快停住了,那原本清澈、机灵的双眼,现在却闭上了,看来起似乎充满了恐惧。
我痛苦而慌乱地与她吻别,然后,看着她穿过那道无情的门,被推进了手术室。我整天待在候诊室,用校对稿子来分散我的焦虑。
直到傍晚时,她才回到病房,胸前缠绕着一大片绷带,我想她一定会喜欢那个外科医生缠绕绷带时的细心与精巧的手艺。这使我想起我们的孩子还是婴儿的时候,她为他们的摇篮缝制床单。这些绷带看起来亲切又安全可靠——不像我想的那么粗糙。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坐在她旁边,我意识到我们的生命是如此的息息相关,以至于我此时也成了病人。我茫然地盯着窗外,只看到灰粉色的云彩掠过傍晚的天空,我感到心力交瘁。
差不多快七点时,她微微动了一下,听到她的呻吟,我移到床边。从桌子上的水罐里拿出一点冰片,轻轻碰触她的嘴唇,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沁湿的灰白头发。
“我爱你。”我说。
听到这些话,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起初,她的目光似乎有些迷茫,没有焦点,但很快,她的眼睛便变得透彻起来,她认出了我,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
“我也爱你。”她呢喃道,眼睛又闭上了。此时的我几乎精疲力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她就是我的至爱。我再一次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她就是我的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