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文自20世纪50年代起,就收入我国中学课本,其中“三拳打死镇关西”的场景描写传神,历来是中学语文教学的重点。百家讲坛“《水浒传》的成书过程”主讲人、首都师范大学教授侯会指出中学课本中,《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武松醉打蒋门神》三篇文章血腥内容较多,不宜编入中学课本。我也早就对《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感到不满,不过原因与侯教授不同——不是觉得其“血腥内容较多”,而是认为其“缺乏时代特色”。闲来无事,我按照我的理解对该文进行了改写:
学习中心组学习上级领导重要讲话精神已毕,鲁提辖、李忠、史进三人来到廉政酒楼吃工作餐。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喝什么酒?”鲁达道:“茅台节约酒即可。”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反正是公款记账!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拣贵的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谈论些大宋朝的伟大建设成就,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的。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吩咐卖来。”鲁达道:“现如今太平盛世,万民欢腾,何故竟有人哭哭啼啼,难道故意给官家抹黑乎?”酒保道:“官人息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看那妇人,虽无十分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与那邓玉娇倒有几分神似。拭着眼泪,向前来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哪里人家?为甚啼哭?”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在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镇关西’郑大官人处打工,郑大官人拖欠工资不说,还以关爱群众为名几次将民女按倒在沙发上。无奈奴家和父亲只好学人家上演跳楼秀讨薪。不料郑大官人并不惊慌,反倒拍手笑道:跳呀,你们倒是跳呀。大学生不是跳了么?富士康不是跳了么?他家保安好生厉害,将奴赶打出来,着落店主人家追要‘违约金’三千贯,父亲懦弱,我家又没有姓毕的姥爷,和他争执不得。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哪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红歌经典,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这两日又刮反腐倡廉之风,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辱。女父们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
鲁提辖又问道:“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哪里住?”老儿答道:“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鲁达听了道:“呸!俺只道哪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上月的保护费还未交纳,这回可捏住了他的错儿!”回头看着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今日上级领导来验收省级文明城市,明日却理会。”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记公家账上。”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是提辖不来赊。”三个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史进、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晚饭也不吃,只抽了几根九五至尊烟便气愤愤地睡了。主人家又不敢问他。次日起身,径到状元桥来。
且说郑屠开着两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往肉内注水。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郑屠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身来唱喏道:“提辖恕罪!”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提辖请坐。”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郑屠道:“使得,小人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
这郑屠整整地自切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了道:“提辖,叫人送去?”鲁达道:“送甚么!且住,这肉看着却似有些肥的在上面。”郑屠道:“我家的猪都是瘦肉精喂出来的,却哪里有肥肉!”鲁达听得,跳起身来瞪着郑屠道:“瘦肉精现如今都被奥运冠军拿去当兴奋剂吃了,价格飞涨,你怎舍得喂猪?”把一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郑屠大怒:“俺老郑也非没有来头,那下西洋的郑和郑老爷便是俺的同宗。你竟消遣俺!”从肉案上抢了一把杨家将用过的尖刀,托地跳将下来。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谁知这鲁提辖早年是城管执法队员出身,乃是打架的祖宗,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往郑屠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在当街上。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当过城管,干过公安,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敢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人家小美眉?你上月为何不交保护费?”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食品铺,三鹿奶、地沟油连同幼时打的问题疫苗一发都滚出来。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恰似“喝水水”,红的、黑的、紫的各色水水都绽将出来。
郑屠挡不过,讨饶,许诺下月起保护费加倍。鲁达喝道:“咄!太晚了,现在你去死吧!”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颂扬领导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弹不得。
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地变了。鲁达寻思道:“洒家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又没让他躲猫猫,又没让他做噩梦,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俺小舅子如今也不是都头了,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这腌臜泼才倒情绪稳定!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
这鲁提辖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坐了三日三夜火车,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处便为家。自古有几般: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
鲁达心慌抢路,正不知投哪里去的是。在湖南下了火车,一迷地行了半月之上。在路却走到广东深圳。入得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地级市,胜如省会。鲁提辖正行至富士康门外,不觉见一簇人众,围住了十字街口看一通缉令。但见:扶肩搭背,交颈并头。纷纷不辨贤愚,攘攘难分贵贱。张三蠢胖,不识字只把头摇;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脚踏。白头老叟,尽将拐棒拄髭须;绿鬓书生,却把文房抄款目。行行总是萧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鲁达看见众人看榜,挨满在十字路口,也钻在丛里听时,鲁达却不识字,只听得众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该准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
鲁提辖正看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住,直扯近县前来。
不是这个人看见了,横拖倒拽将去,有分教:鲁提辖入职富士康,直教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毕竟拖扯鲁提辖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他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说道:“恩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明地张挂通缉令,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鲁达道:“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这里?”金老道:“恩人在上:自从得恩人救了,老汉寻得一辆车子,本欲要回东京去。又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随路往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子两口儿到这里。亏杀了他,就与老汉女儿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台商郭员外,养做二奶。衣食丰足,皆出于恩人。我女儿常常对他说提辖大恩。那个台商也爱刺枪使棒。常说道,‘怎地得恩人相会一面也好。’想念如何能勾得见。且请恩人到家,过几日却再商议。”
鲁达道:“不须生受,洒家便要去。”金老便道:“恩人既到这里,如何肯放你便去!”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定。老儿吩咐道:“我儿,陪侍恩人坐坐,我去安排饭来。”鲁达道:“不消多事,随分便好。”老儿道:“提辖恩念,杀身难报;量些粗食,何足挂齿!”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金老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上街来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时新果子之类归来。一面开酒,收拾菜蔬,都早摆了。三人慢慢地饮酒。
将及天晚,只听得楼下打将起来。鲁提辖开看时,只见楼下二三十人,各执铁棍西瓜刀,口里都叫:“拿将下来!”
人丛里,一个官人坐在车上,口里大喝道:“休叫走了这贼!”
鲁达见不是头,拿起凳子,从楼上打将下来。
金老连忙摇手,叫道:“都不要动手!”
那老儿抢下楼去,直叫那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
那官人笑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那官人下马,入到里面。老儿请下鲁提辖来。
那官人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受礼。”
鲁达便问那金老道:“这官人是谁?素不相识,缘何便拜洒家?”
老儿道:“这个便是我儿的官人郭员外。却才从台湾过来,只道老汉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吃因此引庄客来厮打。老汉说知,方才喝散了。”
鲁达道:“原来如此,怪员外不得。”
郭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金老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
郭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
鲁达道:“洒家怎敢。”
员外道:“聊表相敬之礼。小子多闻提辖如此豪杰,今日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洒家是个鲁汉子,又犯了该死的罪过;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但有用洒家处,便与你去。”郭员外大喜,动问打死郑屠一事,吃了半夜酒,郭员外自往金翠莲房中安歇,鲁达亦歇了。
次日天明,赵员外道:“此处恐不稳便,欲请提辖到台湾住几时。”
鲁达道:“最好。”
鲁达相辞了金老父女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飞机,投台湾来。
员外携住鲁达的手,出松山机场,直至家中;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晚间收拾客房安歇。次日又备酒食管待。
鲁达道:“员外错爱洒家,如何报答!”
郭员外便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如何言报答之事。”
鲁达自此之后在台湾住了五七十日,然终不是闲散之人,且郑屠已死多时,已过风头,思乡心切,欲回大陆。郭员外苦劝不得,遂为鲁达办一台湾身份证,改名鲁智深,道:“深圳有一厂,唤作富士康。为头郭董事长,是我弟兄。我欲荐一保安,只不曾有个心腹之人了条愿心。如是提辖肯时,一应费用都是郭某备办。委实肯做保安么?”
鲁达寻思道:“如今便要去时,那里投奔人,不如就了这条路罢。”
便道:“既蒙员外做主,洒家情愿做保安。专靠员外照管。”
当时说定了,连夜收拾衣服盘缠,次日早起来,叫庄客挑了,两个取路往深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