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都知道,万物之中被众生认为最有佛性的,是佛前的青莲。做一株佛前的青莲,于净水中悠然生长,不仅是信徒的梦想,更是众生的心愿。
仿佛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只要做了佛前的那株青莲,就可以把种种过往留在那座叫前世的城里。亦不论曾经饮尝了多少人间烟火,都可以在刹那回归纯净。众生痴迷了莲的风骨,爱上那一抹遗世独立的清凉。
多年前,佛与莲做了莫逆之交。灵山胜境,万佛端坐在莲台之上,俯瞰众生。他们对世间游走的万物,施予慈爱,不择微贱。为了万物众生少受煎熬之苦,免去不必要的轮回。曾几何时,佛亦是游历在人间的缥缈微尘,有过离合悲喜。因了某种生物良善的度化,才放下妄想与执著,有了如今的淡然和安逸。
做一株水中青莲,安于佛前一隅。每天听着檐角细微的、不可辨认的风声,看恍惚稀疏的月影。无论槛外光阴流淌得多缓慢,又或是走得有多快,莲依然故我。那些从红尘来到佛前的人,卸下世俗所有装扮,回归本真,和一株莲开始了漫长又清澈的灵魂对话。
莲以慈悲清醒自持,听惯暮鼓晨钟,漫读经卷诗文,早已净化为最有灵性的洁物。莲植于三千弱水中,得一世清白,让散落人间的生灵不再暗自悲伤。那一株青莲已不知在佛前修炼了多少年,沉溺在水中,不能拔节而出,从此轮回也成了美丽。
当一个人面对熙攘尘世无法脱离时,与其妥协让自己跌进染缸,不如通透地放下。在季节的回廊里,看云在天边漂游,月在梢头遥挂,一枝青梅若有若无地探入院墙。如果凡尘真的有那么多的不舍,可以选择留下,只要不去执意荣枯。此后,几卷经书,一盏清茶,在平淡的流年,简静度日,别无所求。
从何时开始,众生羡慕佛前的青莲,虽陷于泥淖之中,却远离烟火,冰清玉洁。也许在那些个山高月小的日子里,莲也会寂寞,但始终可以清醒自持,不惊不扰。真的孤独了,就倚着栏杆,看南飞燕子寻觅旧巢;或跪于蒲团上,听佛陀讲述菩提往事。
彼岸灯火阑珊,此岸晓风冷月。从来红尘与佛界都只有一步之遥,只看众生佛缘和造化。觉悟的人,早已渡河登岸,栖莲而居。执迷的人,还在河中飘荡,不知归返。有人说,等最后一朵花落尽,最后一盏茶凉却,最后一段情了断,就出离。可就是这样的等待,让青丝成了白发。光阴说没就没了,今生的佛缘也不复重来。
虽说出离要趁早,但人间万事终讲究缘法。不是住进庙宇,就可以心静无尘,了我挂碍。亦不是坠落尘网,就污浊流俗,不能解脱。众生平等,佛前的莲,红尘的莲,没有贵贱之分。谁先觉悟,谁就提前走出人间津渡,过般若门,此后无来无往,不悲不喜。
《华严经》云:“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同为青莲,听佛祖讲法,有的一次就醒悟,有的千万次都不解。是守不住孤灯寂寞,还是贪恋凡尘烟火,种种前因皆由自身承担。禅是明镜,可以洞穿世间迷离幻象,让该留的留,该走的走。
出离,无须装点行囊,而是放下布袋,濯洗心灵,物我相忘。出离是退出繁华落英,不问红尘事,做我方外人。彻悟,是再不为世相迷惑,任何时候都流露真实的自我。禅的境界,最珍贵的莫过于自然通透。就算迫不得已不能出离,陷于市井之中也要超然事外,禅心止水。
心似莲开,一叶一花皆为禅。芸芸众生爱她一半入尘,一半出尘的自在坦然。莲从不给众生任何承诺,不许下任何约定,因为所有虚无的等待都是那么无辜。也许因为莲别具风韵的佛性和清洁,让众生一见倾心。所以他们祈愿,今生可以做一株佛前青莲,敢于寂寞地细数光阴静美,月圆月缺。
也许众生不明白,为何那株青莲历经沧海桑田,依旧可以在季节的路口不期而遇,并且永远那样的风轻云淡,漫不经心。修行之人当如莲,洗尽铅华,淡淡而开,浅浅而落。坐于蒲团上,看万物山河一律平等,度一切可度之人。
唐人李翱写了一首问道诗:“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禅的存在,就是这样的自然,如白云在天,净水在瓶,清透明了,简洁质朴。人间万物总关禅,修禅之人,不论尊卑,不论深浅,只需有一颗纯净向道的心。
窗外挂着菩提月,水中静植妙心莲。年华似雪,在炉火上烹煮,所有的悲欢都被蒸腾,留下透明的清水供众生品尝。禅可以疗伤,可以解毒,可以给渴望清凉的人以风,给期盼温暖的人以阳光。永远不要质疑一个人的禅心,也永远不要问该如何修禅,因为禅是行云流水,自在天然。
佛说,来日往生极乐,是在七宝池上莲花中化生。一人一朵净莲,资质好的,开得早些,悟性差的,开得迟些。同在修行路上,不管是波澜不惊的禅定,还是担月挑风的苦行,归处,皆是一样。纵是化身千百亿,也须沉浸在功德水中,等待一次逢缘的绽放。
《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这就是禅的境界,不管过程如何,山重水复或千岩万壑,到最后,万流同宗,万法归一。所以,在每一个修行的日子,不必跋山涉水,只安于当下,看窗外微风细雨,云来云往。
穿过荆棘遍布的人生丛林,前方已是一路平川,天远地阔。放下执我,随缘自在。来世愿化生莲台,坐弥陀身下听经。用菩提悲心,度我如莲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