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画坛巨匠的萧龙士,1990年1月17日,留下108岁足迹和无数书画珍品离开了人间。龙士先生和可染大师同是一块土地上的人,徐州养育了他,他对徐州有着深厚的情感。先生仙逝前3年,我应安徽省文史馆和先生本人之邀,在合肥撰写《萧龙士年谱》时,每每对坐畅谈,他回忆最多、最亲切的,是徐州事和徐州人:"我真想再去徐州转转!"他惋惜着,唠叨着。那时候,先生神志已略有异样。一日间那怕是三次、两次和我相聚,总是神情惊讶,第一句话便是:"你从徐州来,什么时候到的?坐坐,我给你画张画。"我说:"你年岁老了,该好好休息。"他又说:"我九十九了。九十九,快动手;再不动手就要走!"先生虽行动不便,还是由家人润笔,他画兰、画荷。到底是记忆不行了,落款时连姓氏怎么写还得问问。
萧龙士安徽省萧县萧场村人,原名品一,字翰云。九岁起便拿起画笔涂抹身边常见的瓜菜水果;二十岁作了小学教师,他的字画便被乡人器重,茶馆酒肆争相悬挂;刚至不惑之年,他的墨兰便先后在伦敦"国际艺术博览会"和爱尔兰主办的大型画展赢得中外艺术家好评。从此之后,他便成为画坛名士。萧先生作品以花鸟为主,尤精于兰草和荷花,早被国人誉为"当代兰荷大师。"早年杭州国立艺专校长林枫眠说他是"艺界之光";国画大师齐白石1949年春见龙士画的荷,即挥笔题道:"国有此人而余不知,深以为耻。"并在一张《西瓜图》上题道:"画能有如此之工,龙士外,恐怕更无人也!"50年冬,白石收龙士为徒。
龙士生长在黄河故道,黄河孕育着丰满艺术;萧县自古隶属徐州,徐州人杰地灵。早在1917年先生29岁时,便来徐州拜师,遂与徐州画家苗聚五、李可染成了密友;不久,经可染先生推荐去上海参加了由刘海粟先生主办的上海美专。在上海,业师许候题龙士荷说:"白荷开花解禅意,点缀不到红蜻蜒。"潘天寿在龙士的墨兰上题"奇生"二字。吴昌硕先生则在一帧《雁来红》条幅上题:"人为多愁少年老,花木无愁老少年;翰云学弟画甚工,将有大成定无疑。"上海归来,萧先生即扎根徐州,在徐州参加欧亚艺术研究会,介绍西洋画风;他的第一次个人画展,便是1927年在徐州快哉亭举办的;1932年起,他先后在徐州艺术专科学校、铜山中学教授美术;1936年徐州大灾,萧先生集自己佳作百余幅在徐州春和饭庄义售,将所得之款悉数赠给灾民。徐州沦陷,国破家亡,他仍和老友王祥甫等相约不离徐州,团结民众、反抗侵略。日本投降,先生欣喜之极,逐将密不示人之作60余幅在徐州西楚故宫展出。不久,又任徐州万慈小学校长。先生作画、治学,都十分严谨,讲究人品第一。他在赠给学生赵松原纸笔时谆谆告戒:"作画必先立人,人品不好,落笔无方!"
1946年,萧先生在徐州郑培心、李可染、佟苏丹、王祥甫、王寄舟等人组织中原艺社时,再次举办个人画展。当时的《徐报》称他是"左手举起文艺复兴旗帜,右手挽着时代巨轮、前进"1947年秋,先生因父丧辞去万慈小学职,归故里奔丧;徐州解放后,先生即返,并在徐作《皆大欢喜》巨幅,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举办书画售展,赈济徐州灾民。新中国成立之后,先生虽定居合肥,却对徐州念念不忘,几乎每年都到徐州小住、会友。
四时花草本无穷,艳丽多彩应时荣;唯有坚忍兰与竹,经春历夏又秋冬!萧先生对徐州之情,尤如他笔下的兰、竹,经春经夏经秋冬不变,几十年如一日。凡徐州老乡求先生墨宝,无不心满意足;徐州所有之新朋旧友,无人不谈先生之平易近人,和霭可敬我自童年即随先生就读,并有幸成为能够为先生牵纸的少数学生之一。先生爱学子人微,每次作画完毕,总剪下纸头纸尾,或涂一荷,或抹一兰,或竹或草,作以奖赏。新中国建立之初,我们在徐州相逢,我将先生昔日所赠拿去请其补款加印,先生却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给你这么多精品?足可以办一个画展!"以后,我们虽天各一方,又多被"运动"触及,每每相逢,畅谈之余,仍如既往,有作品相赠。"动乱"年代,我们都失去了作人的自由,萧先生由合肥逃回原籍,我也被遣回老家,我们虽一河之隔,却不易相聚。几经预约,才得去萧先生女儿家--铜山县庄里寨村--相会。同去的还有刘惠民(墨耘)、郑正二位先生。难中相逢,分外亲昵。我们谁也不谈正在经历着的悲惨岁月,稍为对坐,即闭门作画。萧先生说:"动乱之后,徐州的朋友多不见了。真想他们。"他问我:"那些小品还有没有?"我告诉他"全被抄家时抄走了。"他说:"今天好好地画,都给你。"我叹惜着说:"已无雅兴了。"萧先生说:"怎么没有雅兴?是艺术,什么时候都有欣赏价值;喜爱艺术不应受运动的支配。"天晴之后,萧先生再来徐州,在电业招待所重会徐州朋友,心情特别高兴,以后又多次来徐。日前获悉:徐州市有关部门已着手整修先生鼓楼区福水井巷旧居;先生家人也表示乐意将先生遗作馈赠。这样,徐州人世世代代都将会欣赏到萧龙士先生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