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

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神话)

“跟着走,跟着走,不要发呆!”

呯——

盘旋而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螺型石阶,这里常年充斥着工头沉闷不肯停歇一刻的催促声,特制的银鞭即便只是空挥也能发出足够具有威慑力的刺耳噪音,周围有淅淅沥沥不间断的滴水声,人群麻木且毫无生机的依次顺着湿滑的台阶缓慢向前蠕动。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在潮湿、闷热、幽暗、腐烂中……像个不见天日的巨型牢笼。

锦南耸了耸肩,这该死的防护服摩擦得她的皮肤有些过敏,又疼又痒,现下,应该是出血了,黏黏地,越发难捱。

“再忍忍。”

有人压低了声音牵住了她的手。

是菈加泽。

三个月前,

锦南原本准备去卖了自家的餐饮老店,专心国际比赛,谁知天空降下一缕红雨,还不等锦南反应过来,她已经变成了如今这难民模样的星际孤儿,年岁未知、所处地点未知、身份情况未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眼前有只身量远超她几倍的深褐色巨型虫正死死地盯着她,虽长得无比潦草,但四肢锋利,更别提还有六只眼睛,只要她一站起身,它就会对着她发出威慑一般的低吼,看到她坐下了,它情绪反而稳定了不少。

它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一直瞪到有别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东西准备偷袭她,确切的说,因为巨型虫攻击速度过快,以至于她还没有分辨出眼前这物究竟是什么时,就只剩下了一滩血水与横七竖八的烂肉。

巨型虫分出一部分还混着血水的烂肉丢到锦南的面前,自己则当着锦南的面,对着剩下的烂肉大快朵颐起来。

锦南试探地伸出手推动了一下烂肉,巨型虫没有任何的动静,但只要锦南一站起身,巨型虫立刻就会停下自己正在进食的动作,六只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她。

锦南挑了挑眉,试图用肢体语言给巨型虫比划明白:

她,想要生火烤肉。

可很明显,巨型虫没看明白,甚至还低吼着对她龇牙咧嘴,于是,锦南只能继续坐着与它大眼瞪小眼,同时飞速思考该如何脱困。

不知过了多久,有基地突击队的人找了过来,巨型虫朝着天空发出几声凄厉又带着戒备的嘶吼后,丢下了她,迅速离开。

而她,也被突击队收编,成了“博泽C211号”。

当晚,她就被带回了突击队所在的生产基地,这个生产基地似乎是建于地下,不仅阴暗潮湿,各项设施更是简陋无比。

基地里的医生在对锦南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后,就让其他基地成员将她与其他几个瘦瘦小小的家伙,一并打包送至矿产工地。

彼时,锦南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要不是旁边睡铺的菈加泽好心给了她两支营养液,锦南估摸着自己也活不下来。

“在这里,你只需要牢记一件事:少说少看少问,别反驳上面的人。”

菈加泽掏了掏自己灰尘扑扑的小包,发现里面已经没有营养液后,重重叹了口气:“这里死人很正常,下个月会开兑换窗口,你记得多挖点矿。”

嘱咐完后,菈加泽佝偻着背,回到了自己的床铺,说是床铺,实际上也就是铺在地上的一层类纸板状的东西。

锦南看着这个幽暗的百人大通铺,终于有了些许时间整理思绪。

这具身体的主人好像自有记忆开始,就已经不断在躲避虫潮,她对于虫子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以至于当最后独自面对着巨型虫时,直接就被吓病了。

缺水和高温夺走了她的生命,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锦南。

可奇怪的是,虫潮似乎只是在无目的的驱赶人群,并不以食人为生。

身体里原本的记忆很有限,锦南花费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才从周围沉闷的人群中问出了她现今的处境。

听他们说,

这里是,星际联盟划定的C级污染区-堪塔斯星球,星球上拥有着可以用于机甲修复和机甲驾驶员精神力补充的星宇矿,这种矿价值很高,开采却不复杂,甚至不需要用到精神力,普通人用铁镐就可以开采。

因而星际联盟特别在这里开辟出了作战基地,至于虫潮袭击,一般是三月出现一次,会出现在哪里,也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突击队每天都会出去查看虫潮的情况,也会时不时救些黑户回来,黑户一律用“博泽”这个名号替代,俚语里,代指被抛弃的意思。

星宇矿价值虽高,好处却落不到他们这些“博泽”的头上,每日采矿都有定额要上交的数,交完了,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的。

但基地除了提供防护服外,不提供任何饮食、水、药品等维持生命的必需品。

这些,都需要每半月,他们用手里多余的星宇矿去兑换。

没错,

谁能想象……这已经是星际时代了,可这百人的大通铺,这好似中世纪奴隶集体上工的画面,这半个月兑换一次维持生命必需品的规则,都让锦南觉得,他们,就是一群奴隶,但或许是被镇压或者死亡的事情看多了,渐渐地,这里的人,也就成为了一群麻木的傀儡。

到底是心理素质够硬,锦南面对着如此棘手的生存情况,除了一边隐忍着跟随人群挖矿维持自己的生命外,还一边蛰伏着寻找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

闪烁着奇异蓝光的矿产工地上,肥硕的工头又在骂人:

“你们这些贱骨头!”

他总是喜欢拿着特殊制作而成的银鞭,得意洋洋地挺着自己的啤酒肚,见一个骂一个:

“不把你们从基地里赶出去,还给你们营养液,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再不给我好好干,回头就把你们丢进虫潮。”

说完这话,他又自顾自地乐呵开了:“呵呵,说不定就连虫子都不愿意吃你们。”

越想,他笑得越猖狂,整个人都忍不住向后仰,肥硕的躯体伴随着如同惊雷一般的笑声,震得整个矿产工地都好似在抖。

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但今天,似乎有了个意外:

“三哥来了!”

人群中一声喊,菈加泽立刻凑到锦南身边嘱咐她,三哥算是基地上层人里最良善的了,她可以用手里的矿去换取一些药物,但是切记,不要多,多了,难免会被抢,这些,上面的人都不会管。

黑色的军统靴,笔挺的机甲军服,仿佛是为了隔开这里的污浊而特意戴在手上的白手套,来人魁梧挺拔,一米八的身量,一身腱子肉,脸上虽有伤,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英俊,眼神犀利深邃,与工头这种酒囊饭袋完全不同。

他带着随从,一出现在人群中,刚刚还嚣张不已的肥工头如今也恭恭敬敬俯身在他面前,带着几分媚俗,讨好地喊上一句:“三哥好。”

“嗯,每月一巡,一切可好?”名为“三哥”的男人边说着,边漫不经心地环视了整个矿产工地一圈,

“都好,都好。”

肥工头忙不迭的答道,同时甩手让身边几个人在这里给三哥搭起一个兑换窗口,三哥皱眉低头看了一眼工头递过来的凳子,没有坐下,只是语气冷漠地说道:

“最近生意好,东西多,你们四区捡了个大便宜,药物和营养液都有,唔,还特别……加了个苹果味的营养液。”

三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这句话刚说完,不等锦南反应过来,整个矿产工地的人群都疯狂了起来。

他们浩浩荡荡如同潮水一般争前恐后涌向了兑换窗口,一时间汹涌的人群甚至把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肥工头都挤到了另外一边去。

锦南放眼看去,此刻菈加泽也顾不上她,早早加入了疯狂向前的队伍中。

“别抢!别抢!”

忽然,伴随着电磁炮冲天发出的轰鸣声,人群虽然被定格了,但下一秒,只听兑换窗口最前面发出了好似被撕裂般的尖叫声,紧接着人群在这一刹那,改变了前行的方向,开始疯狂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虫子!”“虫子!”“啊啊啊啊啊!”“救命!!!”……

火光之下,是锦南曾经见过的巨型虫,此刻,不仅仅只是一只巨型虫,而是密密麻麻,就好似在这片奇异蓝光的矿产工地上开出了一个虫巢一般,地下不断有巨型虫涌出来,发出威胁般的低吼。

有人朝着巨型虫攻了过去,巨型虫反应过来后,转眼,这人只剩下了一滩血水和滚落在地的脑袋。

血腥的气味越发刺激了四散而逃的人群,有人一时间没站稳被推倒在地,后面的人立刻踏着他的身体奔涌向前。

“菈加泽!”

面对着如此人间惨剧,锦南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搜索起了菈加泽,菈加泽在距离她并不远的小山丘上,与人群一起逃跑,谁知旁边忽然窜出来一只巨型虫,凌厉的叫声过后,菈加泽前面两排的人已经人头落地。

锦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跑了过去,越过人群抓住了菈加泽的手。

“我……死?”彼时,菈加泽看向锦南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湿润的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声音沙哑地只能听出对于锦南就好似对于神明般虔诚的祈求,

他不想死……都已经选择了麻木的活着,最终……还是要命丧虫口么?

锦南在那短短几秒像是完全解读出了菈加泽的心声一般,旋即她大脑一个激灵,手不受控制地举起了铁镐,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叮——一声细响,她手里的铁镐与巨型虫镰刀一般的攻击触相撞,共鸣地颤抖了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在锦南的脑中,变得异常缓慢,缓慢到她足可以用肉眼捕捉到巨型虫的每一下进攻,而身体,也在这一刻越发敏锐、轻盈起来。

她感觉自己就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矫健的左右横跳躲过了巨型虫随后挥舞过来的两次进攻后,一个用力,甚至都不需要大脑进行思考就将铁镐像是钉钉子一般钉进了巨型虫的攻击触角中,接着再大力一挑,便硬生生截断了这只攻击触角。

嘭——伴随着攻击触角的断裂,大量的灰色血液喷了出来,巨型虫吃痛地连连后退了几步,发出了越发嘹亮的怒吼。

被喷了一脸血的锦南一擦自己的脸,忍不住呸了一声:

真他妈臭!

“你有精神力?”

忽然,一个淡漠的男声从锦南的身后传来,是三哥?

他注意到了?

该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书啦,宝宝们,更新时间不变,继续晚上10点准时更新,爱我不,么么么(小石头叉腰腰)

PS:今天直接放出一万字,到晚上19:00前更新完毕,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