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芳说:“要感谢小秋,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
1946年9月,谭富英率班赴沪在皇后大戏院(现和平电影院)公演,邀请顾正秋合作。这个班底中,小生是姜妙香,武生是杨盛春,花脸是张洪样,还有李宝魁等。谭富英当时身体不是太好,唱三天要歇三天。唱的三天,与顾正秋同台;歇的三天,就让顾正秋挑梁。顾正秋则表示:“我一人不行,我得把张正芳请出来,和她合作。”
那时戏校已经解散,张正芳也正被生活所困,这样的邀请无异于“雪中送炭”,自然是被张正芳铭记于心的。因此那一段短暂的重返舞台,张正芳记忆犹新。当时的顾、张二人虽说在上海也算小有名气,可同这么多大名鼎鼎的老前辈同台演出,心情未免有些紧张。老前辈姜妙香察觉了她们的紧张情绪,把她俩叫到自己的寓所——“一品香”饭店,安慰她俩:“你们在学校时都不错,戏也演了不少,咱们在一起合作,你们不要紧张,我们会带着你们把戏演好的。好!就从今天起,咱们每天都把演出的戏在一起排一排。”姜老的爱护、帮助,使晚辈信心倍增。
那次顾正秋同姜老合作了《春秋配》《写状》等剧目,张正芳同姜老则有《拾玉镯》《大劈棺》《挑帘裁衣》等合作剧目。姜老耐心说戏,每句台词的接口,每个画面,怎样才能传神入戏,都讲得清清楚楚,这让顾正秋和张正芳领会了很多艺术表演规律。谭富英先生也在每场演出前把她俩叫到身边对戏、指正,提点她们在舞台交流中应注意些什么。谭福英和顾正秋合作的戏有《武家坡》《桑园会》《坐宫》等。此外,杨盛春也和张正芳主演了《战宛城》《武松与潘金莲》等戏。
张正芳记得,那次演出,自己打炮戏是《翠屏山》,然后是谭富英和顾正秋的《红鬃烈马》,最后一天则是姐妹二人与谭福英合演《金榜乐》(即《御碑亭》)。此外,这段时间的演出中,张正芳和顾正秋还合演了全部《金石盟》《棋盘山》《樊江关》《白蛇传》《玉狮坠》《得意缘》《十三妹》等剧目。顾正秋独自主演了《玉堂春》《汉明妃》。
那次演出虽然时间不长,只有36天,但都是两位女孩艺术生涯中一段重要的时光。顾正秋后来不止一次感慨:“看来艺术真是没有止境!老师们把戏演活了,人物也演活了,台上、台下也沟通了。”“过去咱们自己演戏,总觉得不错了,可是和老先生们同台,才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问题。我们真得再努力呀!”也正是通过这次演出,张正芳、顾正秋在上海的声誉越发提高,当时的报纸甚至以“一时瑜亮,无可媲美”来赞赏这对姐妹花。
然而,蒸蒸日上的演艺事业并没有持续下去。
此时张正芳的心态和戏校时期相比,已发生了巨大变化,她热爱着、眷恋着她的舞台,但报纸的赞赏、观众的热情,并没能把她留下来。她说:“当时的顾正秋已经以唱戏为职业了,什么行头都齐了。而当时的我是个标准的家庭妇女,生活困难,什么也没有。顾正秋就对我很照顾,把自己的行头都借给我,包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上蹬的。”
姐妹的体谅与周全却无法隔绝当时大环境的限制。张正芳颇有些无奈地回忆:“我就唱了一个月,可在这一个月里,我更加体会到上海的达官贵人,是多么想从你身上得到好处。我觉得不能再干了。”于是,张正芳把那一个多月演出的包银——八两黄金,都替丈夫还了家中的债,从此离开了舞台。
那时,结束了抗战的上海,又是一派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国民政府的这个金融中心也备受各种政策和援助的倾斜。但那时的上海,对一个自小生长在这里的张正芳而言,却是没有房子也没有家的所在。
“如果要留在上海,就要租房子,那得花很多钱,我哪有啊……只好,告别了小秋,跟丈夫回天津了。”
天津,是丈夫的家乡,是当时的张正芳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期的演出,竟成为她和顾正秋人生的最后一次合作。此后70年的人生岁月,这对姐妹花竟再也没有同台演出过。
1946年顾正秋陪谭富英唱戏,顾正秋请出张正芳。这张来自1946年10月的上海《申报》的剪报上写着:皇后大戏院谭富英、顾正秋、杨盛春、张正芳同台,剧目有《全本大战宛城》《全本四郎探母》《春秋配》《战太平》《全部红鬃烈马》《武松与潘金莲》等,并附有广告语“今晚势必客满务必请早临”,在稍候几天的第二份申报剪报上写着“连日空前狂满”。
姐妹情深,倒并不仅仅因为这一个月雪中送炭般的合作。更因为她们二人是从小的好伙伴、知心人。几十年后,张正芳依然可以清楚地记得她和这位好同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并嘱咐作者,一定要在这本书中,为顾正秋单独留出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