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的崛起,经历了分娩的痛苦,走过了世间的沧桑,亲历了人间的风风雨雨。华为经过自身的努力,终于成就了今天的壮丽事业。
华为在迅速地成长,管理的“短木板”日益凸显,这已严重影响到华为的可持续发展。为了克服这一弊端,任正非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积极借鉴先进的管理经验改造华为。但是,这一挑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任正非指出“一定要强调改进木板最短的那一块”,他正在艰难地寻找解决问题的秘籍,他要为华为找出一条通往“光明顶”的路。
一个管理者可以把一个小企业从头管到脚,但是企业一大,他就管不过来了,必须任命管理助手;企业继续扩大,仅有助手也不够,就会产生助手的助手,这时候就在最高管理者和员工之间,形成了中间管理层。企业从小到大的过程,就是企业家和员工逐渐分离的过程。企业小的时候,企业家可以直接指挥他的员工;等企业长大了,企业家就得依靠中层管理者。
华为的管理在国内算是一流的,但是华为发展异常凶猛,“狼”以加速度的形式奔跑,管理和发展速度逐渐不匹配了。因此,管理还是制约华为发展的“短板”。华为的管理像波浪似的,忽而平衡,忽而失衡,问题就出在了中层管理上。
任正非常说,上层务虚,基层务实,中层奉行中庸之道。中层是沟通上层和基层的桥梁,起到上通下达的作用。但是中庸本来就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中层管理者的职权如何界定,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也是制约华为发展的“瓶颈”。
华为的中层管理存在着很大缺陷。一名基层员工这样形容华为目前的管理状态:“就像一根中间断裂的绳子,虽然两头的人都在用力拧,但是,由于中间断裂,力量传达不到,用力再大也拧不到一起去。”高层制定的措施到了下层就变味,“猪听不懂鸟的语言”,“白天不懂夜的黑”,中间管理层没有很好地起到沟通上下的作用。
俗话说,“船小好掉头”。要想管理好一个庞大的企业,需要高度重视中层管理者的作用。任正非认识到这一问题,他明确提醒高层管理者:“华为公司总有一天会沉淀的。现在华为公司是一个发展很快的公司,长江大浪推着走的时候,长江边上的沙子都洗得没有泥,干干净净的。但是,你们会发现水流得慢的地方就充满了淤泥,下面同样是沙子。因为有了淤泥,水就流得更慢了,由于更慢了,就沉淀了更多淤泥。华为公司有一天也会充满了淤泥的,那么华为公司就开始走向死亡了。”任正非采取了很多措施来激活管理层沉淀,比如内部创业、中高级主管职务轮换等等,但是对于活跃中间管理层作用不大。
问题的关键在于,任正非说“中庸”,中庸是个什么概念,如何定位中庸,他深邃的辩证智慧是普通员工无法理解的。中层管理者的权限该给多少,他没有很好地解决。
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中庸”的论述也始终不明确。孔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中庸》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宋代理学家程颐解释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道。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极高明而道中庸”,是儒家所追求的理想生活。中庸是一个模糊的字眼,没有明确的定义,常人很难把握。
解决不好中层管理的问题,华为的发展就快不起来。中层管理是制约华为的“瓶颈”,如何突破这一瓶颈,任正非需要重新考虑。
自从“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秦始皇建立中央高度集权的统治以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种秩序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在传统中国文化中有一层深厚的积淀。但是,高度的集权会产生许多问题。
18世纪的孟德斯鸠说:“权力产生腐败,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因此,他提出三权分立理论。
19世纪,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曾经提出科层制,这种制度有其明确的技术化、理性化和非人格化特点,适应了当时资本主义发展的需要。随着社会的发展,科层制弊端也不断暴露。
对于中国的民营企业家来说,实现权力的放和收,达到什么程度是关键。怎样做到分权和制衡,保证企业经久不息的活力,成为他们共同面临的课题。
20世纪80年代末,管理大师汤姆·彼得斯预测性地指出,等级结构已成为大公司管理的桎梏,并预测未来的组织结构形式将以扁平化的组织结构为主。扁平化组织结构的优势在于,降低了企业管理的协调成本,大大提高了企业对市场的反应速度和满足用户的能力。
杰克·韦尔奇说:“一个首席执行官的任务,就是一只手抓一把种子,另一只手拿一杯水和化肥,让这些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让你周围的人不断地成长、发展,不断地创新,而不是控制你身边的人。你要选择那些精力旺盛、能够用激情感染别人并且具有决断和执行能力的人才。把公司的创始人当成一个皇帝,从长远来说这个公司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因为它没有可持续性。”
扁平化的组织结构,就要讲究分权和制衡。事业部制就是一种很好的扁平化组织结构,现在被一些大公司广泛采用。通用公司在20世纪20年代初,合并收购了许多小公司,内部管理混乱,当时通用公司的副总经理斯隆参考杜邦化学公司的经验,实行事业部制,管理很快收到了实效。
松下公司规定:在事业部的利润分配上,事业部把利润的60%上交总公司,并将销售额的3%上交,其余的归事业部。这部分资金按规定存入“松下银行”,事业部可以吃利息,并拥有支配权。
通用公司的事业部除了公司规定的价格幅度外,完全自治;联想的“舰队结构”,强调集权与分权相结合,事业部享有经营决策权、财务支配和人事管理权。海尔集团的事业部对外是独立法人,对内听从统一协调。
任正非借鉴这一模式,重整了管理体系,采用事业部制,开始分权。但是,华为的规定则不然。事业部没有财务权,就连经营决策权也不全包括。明是放权,实则不然,权力还是集中在公司手中。
有人这样形容任正非:“他给人待遇,却从不给人独立操作企业的舞台和机会。”
任正非关于分权的看法是: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层层有序分权,充分授权,严格限制。但是分权的限度有多大,仍不太明朗。
在华为,做秘书是很辛苦的。凡是职权不明确的,说不准哪个部门负责的,都要交给秘书去做。任正非强调:“秘书永远不可以说不。”
华为22000名员工,400多名中高级管理者,100多位副总裁。副总裁又分为常务副总裁、高级副总裁、执行副总裁、部门副总裁、地区副总裁、产品副总裁等。干部队伍庞大,但是授权又不明确。
在华为,任正非提倡“贤人治理”,提出“高层重大决策从贤不从众,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大家都同意的不一定是正确的,最后定夺的是总裁,因为只有“总裁有最后的决策权”。
口口声声讲分权,却又紧握大权,这是悖论。要想消解这个悖论,任正非就得与部下分权。在中国,自上而下的改良流血最少,成效最显著。因此,能够为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作出贡献的必定是一些理想主义者,适当分割自己的权利,让出许多既得的利益。相信任正非也会走这一条道路,适时分出自己的一些权力,带领着华为完成向民主制的过渡。
20世纪,为了挽救中华民族亡国灭种的危局,先进的中国人开始大规模地向西方学习。一时间,达尔文进化论、实用主义、实证主义、生命意志、权力意志……各种“舶来品”在中华大地上争鸣。经过艰苦的实践,最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因为只有马克思主义更适合中国国情,与中国文化融合在一起。
为了让企业超越企业家的生命,任正非大刀阔斧地向国外大公司“取先进的管理经”。他向Hay公司买了一双“美国鞋”,不惜重金请教IBM专家,甘愿当小学生,派人出国学习引进职业资格认证体系,引进先进的财务管理……
引进了这么多“舶来品”,能否与华为的实际有机融合是关键。任正非一直在思考:引进国际化的管理经验,与国际接轨;同时又使得华为能够有效地吸收这些“养分”,融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实现引进、消化、吸收、创新的有机结合。
2003年6月,IBM公司总裁郭士纳访问中国,到深圳考察了IBM公司基地。当时,在广东电信圈内流传着一个杜撰出来的笑话:一天,郭士纳开着一辆富康车在深圳的北环大道上慢慢腾腾地行驶。任正非开着一辆奔驰从后面疾驶而来,在与郭士纳相遇的那一刹那,任正非对着郭士纳大喊:“你开过奔驰吗?”郭士纳以为这人在与他赛车,一踩油门超了过去。一会儿工夫,任正非开着“大奔”又赶上来了,又向郭士纳大喊:“你开过奔驰吗?”郭士纳一踩油门又超过去了。但很快就被任正非的“大奔”赶上来了,任正非又向他大叫:“你到底有没有开过奔驰?”这次,郭士纳不高兴了,不再搭理任正非,慢慢腾腾地开着自己的富康车。没过几分钟,郭士纳突然看到任正非的“大奔”撞在了路边的防护栏上,就下车过去帮助。任正非说:“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知不知道我想问你什么——你是否知道奔驰车的刹车在哪里?”
借鉴了IBM管理经验的华为,就像任正非开的大奔一样“无法刹车”。一名华为高层认为,巨资引进国际先进管理体系无疑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有利,尤其是在理论上是很好的借鉴。问题是如何与公司的实际相结合,如何从公司内部达到实施先进管理制度的要求。
1999年,华为学着开始按照流程搞研发。2001年,华为的高端路由器产品开发速度开始落后于竞争对手。任正非开始打破规矩,搞突击研发。产品短时间内在市场铺开,但是,究竟要不要遵守流程就成为疑问了。
虽然也引进了职业资格认证体系,但是人治色彩依旧很浓。任正非对自己在华为的霸气供认不讳,李一男、张建国、胡红卫、聂国良、黄耀旭等几位副总裁相继离他而去,他公开自陈:“现在的决策体系,个人霸道的决策已经不存在了。问题讨论不出来就下次再讨论。我心里怎么想的,嘴上也不说。最后大家说的和我想的一样,我就说也赞成这个方案,最后是大家的。”
华为的中层干部没有明确的任期,副总裁一级的一般也只有两年任期。这就更增加了任正非的随意性,达成共同认识,就提拔;有分歧,就靠边站,甚至以群众运动的面目,让人体面地交出手中的权力。没有规章,没有制度,也没有说法。
引进新的管理制度,只有实现引进、消化和创新有机结合,才能不断进步。不然一味引进,永远落在人家后面,没有长进。技术引进来了,还要认可它,不能任由自己的主观意志随意抛弃。
明朝末年,李自成带领农民起义军浴血奋战,攻进北京,推翻腐败王朝,意气风发。但是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军心浮躁,没过多久就败北了。毛泽东也一再告诫人们,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在创业初期,华为人个个斗志昂扬,大家生活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可时间久了,华为在市场上胜利进军,人们的斗志反而削弱了。
中国人喜欢讲资格,倚老卖老。一些创业初期的老员工由于待遇丰厚,不思进取。以前的激情找不到了,遇到问题就相互推诿。以前研发部开会,大家针锋相对,现在却是鸦雀无声了。2002年,为拓展数据通信市场,公司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攻坚战”,但研发出来的产品屡出问题,市场部反馈后拖了几个月,仍未得到解决。
华为过去的高增长,使许多员工牺牲了健康。长期过度的操劳,使许多老员工患上了各种慢性病。许多老员工身价过百万,消磨完了斗志,得过且过,形成了管理沉淀层。
许多员工认为在华为的发展空间已尽。一位副总裁黑色幽默式地说:“你们现在的职位已经是部长了,部长就是‘不涨’的意思,如果是科长的话,也许还有长一点的机会。”对于公司业绩连年上台阶,而工资却不见涨,许多员工抱怨:“让我们努力贡献,工资却不升,奖金也一年比一年少,工作要求又非常高,还不如选择其他创业型企业,虽然收入可能少一点,但职业发展机会和自由空间都会大一些。”
一位华为员工谈到,他进公司时的工号是一万号以后,这就意味着将有万人大军在排队等着提升,按常规程序走很难有提升的机会。而那些老员工们都手握巨额股票,就是什么也不做,每年也可以取得高额分红,日子过得滋润。新来的人哪里还有心思拼命工作呀?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任正非启动了内部创业计划,本来是打算把那些创业元老体面地请出去,可是一大批年富力强的技术骨干却更想出去看看,结果他们纷纷出走,华为的军心开始不稳。
这是一个难题,当年毛泽东说,如何跳出历史周期率,他找到了民主这条道路。相信任正非也会找到解决方案的。
在特殊的“战争年代”,华为造就了优秀的员工,占员工总数79%的技术和市场人员是最优秀的员工,同时也成为产生中层管理者的最佳土壤。从这两部分人群中提拔的干部,按理说,内行管内行,应该是最优秀的管理者,但是实际情况却不然。
就像20世纪50年代苏联实行“专家治国”存在的问题一样,“专家管理”也存在许多局限:第一,管事重于管人,眼中只有技术,以解决技术问题代替解决人的问题;第二,缺乏科学合理的业务流程,对于下级的创新和设想,依赖于自己的经验;第三,对做人的工作重视不够,片面地理解管理,将管理简单化。
懂技术会管理是华为管理层的优势,但管理层很多人有意无意地重技术轻管理。华为引进了国外的流程管理后,他们中许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整套的规章制度和流程上,老问题没有解决,新问题又凸显出来,导致“多米诺骨牌效应”。
张永杰2000年初被调入华为数据通信部,任项目经理,这个部门主要负责接入服务和IP电话。他来了以后本来想可以施展宏图,提了许多技术方案,但都被驳回。当时,华为在上海大败思科,他提出发展视频的有远见的方案又被大笔一挥否定掉了。英雄无用武之地,他只好选择离开。2001年,他自己创办公司,开发视频产品,市场前景大好。
管理是一门综合课,需要各方面的素质,行家管理有一定的优越性。但随着现代管理日趋复杂,分工日益细化,内行管理的局限性凸显出来了。
华为在刚刚开拓市场之际,人员短缺,先封官后招兵,多数以销售额决定升迁。那时是“乱世出英雄”的时代。就像军队里攻占一个山头或活捉一个师长,立马就被提拔成排长或连长一样,毕业两年的学生可以管理一个五六十人的部门,提升最快的高级工程师是在工作后第7天,做成一两件事就能平步青云。
1992年,从人民大学毕业不久的张建国在华为工作了两年以后,被任正非派往福建设立办事处,当上了办事处主任。两年后,升任营销副总裁,当时张建国还不大明白如何管理营销人员,一切只得从零开始,补了好几年的管理课。
1997年,延俊华刚从清华毕业,给任正非写了一封信,题为《千里奔华为》。信中指出了华为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发展建议,被任正非以“一个会思考并热爱华为的人”为由,直接提升为部门副部长。
这种提拔方式虽然可以“不拘一格降人才”,但并不一定能满足管理的要求。管理是一项复杂的事业,是对人方方面面的素质的综合考验。因此,这种管理方式有待提升。
华为的官本位思想浓厚,太多的“官”,见人都是“总”,纷繁复杂的头衔使许多媒体感到莫名其妙。对于社会而言,建立官民秩序,官管民是必需的。但是,泛滥就会出问题。
据有人保守估计,华为的官民比例不低于1:4,1个部长、2个助理、1个秘书的部门在华为屡见不鲜。只不过,这些“官”不用民养。在华为,高级工程师比比皆是,普通工程师人人有份。不仅官位多,而且相互交叉,称呼繁杂。为此,华为还出过笑话。一客户到华为某办事处拿到了3张名片,第一张“办事处代表”,第二张“管理代表”,第三张“行政助理”,三张名片出自同一个人,客户就纳闷了,究竟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华为光副总裁就100多位,足够让人头晕目眩了。官多了,管理层级递增,人力成本提高,如果责任再不明确,就很容易相互扯皮,推卸责任。如何理顺管理层级关系,实行卓有成效的管理,这是华为面临的又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