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的电影,贾樟柯付出大量努力。在同事和学生的描述中,他是个“工作狂”,几乎没有娱乐活动,只偶尔看周星驰的电影。少年时天气预报里总传出“冷空气从乌兰巴托过来”,那座遥远的城市成为他对世界尽头的最初幻想,可尽管已经办过几张蒙古签证,仍未成行。当妻子赵涛被问起贾樟柯作为丈夫所做的最浪漫的事,她向《人物》记者回忆拍意大利导演的《我是丽》时,贾飞去意大利与她见面,但他们只吃了一顿晚饭,为此,他前后飞行了两天。
但努力换来的并不是想象中颇为美好的市场经济,而是票房的尴尬。《世界》国内公映票房仅为200万,《三峡好人》则近乎行为艺术般地选择与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同天上映。影片在北大百年讲堂首映时,门口挤满了等票的人,那让张阳想起20世纪90年代摇滚音乐会热闹而快乐的开场。影片结束后,有学生打出“北大学子支持《三峡好人》”的横幅。但院线的表现却并不理想,上映后16天,票房也只有200万。
“好人”与“黄金”展开隔空“骂战”。贾樟柯直言不讳地批评《黄金甲》“在喧嚣的商业片的包围中,在太多以黄金为名的影片的轰炸下,在娱乐为重的氛围中,中国银幕正在丧失思想力,这是非常可悲的,因为这只会让人们的精神生活更加贫乏,让人们对电影失去判断力。”而《黄金甲》制片人张伟平则说:“我要他把嘴闭上,少他×说话,有本事,就让观众都来看他的电影。”
用票房决定电影的价值是个简单的逻辑,但并非所有国家都可供套用。“整体上来说,梦幻和逃避主义是被统治阶层和市场偏爱的。”让-米歇尔·傅东在给《人物》的回信里写道,“但也有更‘严肃’影片的观众,这些电影关注现实,呈现方式准确且富创造性。在法国,每年有超过20部纪录片和上百部不同于主流娱乐电影的影片上映,而这种情形,只在公众对这些电影工作者、制片人、提供不同影片选择的院线给予支持才有可持续性。从经验来看,其他影片的观众要比喜欢看幼稚大片的观众多。”
尽管在中国的票房表现一般,但根据《东方企业家》的一组数字,《世界》仅在北美地区的版权销售就高达百万美元,国际销售在2004年华语片中仅次于《十面埋伏》和《2046》。如果与《南方周末》最近刊发的《“走不出去的是大多数”——中国电影在海外的卖相》一文相对照,贾樟柯的发行数据并不简单。文中写道,以国内票房超过12亿的《泰囧》为例,它在北美的最终票房为5.7万美元。文中也提到,这种惨淡的原因部分在于“不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讲故事,是从人情的角度讲故事,你的人情不是普适的”。
有种观点认为,贾樟柯之所以在海外获得成功,是因为他的电影卖弄了中国的阴暗面。在2002年《任逍遥》戛纳首映后的记者会上,一位央媒记者充满正义感地发言:“我特别讨厌这部电影,这部电影是一个谎言!我们现在大陆年轻人学电脑、学英语、出国,生活多姿多彩,为什么你不去拍那些人,而只是拍这些人呢?”记者用中文说完,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谁会真的说观众就是要去看中国的阴暗面?这种想法太荒谬了。”被问及此,让-米歇尔·傅东回复道,“对我来说,现代中国人跟《哈利·波特》里的一个魔法学生或是《指环王》里的一个魔幻小矮人没什么不同,但那些角色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观众。这就说明,尽管他们离我们的生活很远,但只要一个故事表达得好,我们仍然可以通过想象理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