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访问告一段落,大家正在期待着更加美妙的下文,那位独臂监狱长在院长的陪同之下,到“大病房”召集大家讲话。他满面笑容,和蔼可亲地说:“大家这一次外出参观,亲眼看见了祖国建设的新貌,提高了对共产党和新社会的认识,收获一定很大,值得高兴。不过,仅仅只看上海一个地方,是不够全面的。事实上,全国各地,不论工业、农业、商业,无不欣欣向荣,生气勃勃。为了扩大眼界、提高认识、有利于大家重返社会参加建设,政府决定:不久以后,再让大家到北方去参观访问。相信大家一定会得到更多更大的收获。………”
听到政府对大家这样看重,人人喜上眉梢,乐不可支。心里都在琢磨:这次释放出去,政府确实要重用这些人的。不然,就用不着费这样大的人力、物力了。
第二天,院长又来宣布另一喜讯:说是再过几天,凡有家属在上海的,可以分批接见,与家属畅谈话别,以便放下一切顾虑,北上参观。
大家听了,虽然不敢欢呼雀跃,兴奋感激之情,人人溢于言表。
共产党办事,确实是周到无比,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关于与家属见面的一切,都由狱方精心安排。先派人到各家拜访,邀请直系亲属中的主要成员如父母、妻子、儿女等等,到监狱来会面。考虑到各家成员不同的休息日期,避免请假,日子可以自定。真是用心良苦!
到了各家自定的接见的日子,分上下午两拨,每拨不过两三家或一二家,地点就在监狱医院的一个会客室内,备有沙发,还有茶水,时间也不加限制,只要不超过上午或下午这个极限就行。当然,大家都还没有脱离囚犯的身份,会见家属的时候,有一个干部以“主人”的身份在座张罗,监监视听,那是在所不免的。
三十多名囚犯中,半数以上都有家属在上海。时间既然可以自定,不免哩哩啦啦,拖了两三个星期,方才接见完毕。家属不在上海的,只好自叹命薄。如王耀武的弟弟王荣,虽然在福州被捕服刑,家属却都在山东,只能徒唤奈何而已。
轮到池步洲接见的那天,来的是妻子白须宾、长子哲雄和三子芳雄。四年多不见,苦难的生活,还没有把她击倒。她生性坚韧不拔,吃得起苦,除长子参军,一家五口,全靠她一人养活。家里穷,四个孩子都只能穿着单裤过冬。被子不够,先尽着孩子们盖,做母亲的只好盖着棉衣过夜,以致患了严重的关节炎。池步洲被捕以后,白须宾因“反革命家属”的身份失去了工作,曾一度靠给人家洗衣服度日,后来还是姚耐、罗俊等人做了工作,又承认她是光荣军属,给安排到上海第一棉纺厂工作,月薪七十六元,一家五口总算勉强活了下来。如今长子哲雄已经二十一岁,长得少年英俊,但是也因为父亲的身份,不便于在部队中继续服役,已经复员到上海市总工会工作了。父子情深,这次见面,倒也有说有笑。可怜三子芳雄,池步洲被捕的时候还不到两岁,如今虽然六七岁了,可是对父亲没有一点儿印象,更不亲热,到了不过半个小时,就吵着要回家。这当然不能怪他,在他的眼里,这个“父亲”,完全是个陌生人也。
不过这次接见,从场面到心情,都比四年前的那次接见强得多了。那时候池步洲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一副标准的囚犯相,如今经过四五个月的休养,面色已经红润起来,腮帮子上也有些肉了,再加上浑身上下里外三新,看起来还真有点儿神采奕奕、生气勃勃的样子。家人见了,自然又放心许多。
特别是池步洲说起到监狱医院休养的情况,参观的情况,不知名的大首长宣布要让大家重返社会,用其所长的情况,不论说的听的,心中都是一半儿苦涩,一半儿欣慰。都愿恶运从此过去,幸福的明天早日到来。
最后说起不日就要到北方去参观访问,估计从北方回来,也将走上工作岗位了。至于分到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目前还无法猜测。反正他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从来没有地域观念,只要确实是为祖国建设出力,哪怕是荒凉的边疆,他都会欣然从命。生活再苦,总也苦不过抗战初期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吧?
这一次接见,确实起到了这样一个作用:走者安心,留者放心。双方的共同心愿,当然都是早日结束参观,早日走上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