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的五十周年,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五十周年。如果从“七·七”卢沟桥事变算起,历史已经过去了五十八个年头。那场发生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席卷欧、亚、非、澳四大洲的空前大战,硝烟已经消失,废墟已经重建,肉体上、心灵上经受过创伤的老人,有的已经故去,而对中青年朋友们来说,对这一段历史,也许很陌生,也许仅仅听父兄或老师讲起过,不是印象不深,就是逐渐淡漠了。
历史,就是讲古,就是旧事重提,就是不忘记过去。
但是,不论古今中外,历史都是一门最不科学、最不可信的学科。有人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历史,从中国的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从外国的上帝创造世界开始,历史就是一篇哄孩子的神话,没有哪句话是可信的。因此也有人说:历史是一个很听话的小姑娘,随便大人怎么打扮,她都不会提抗议的。
粗分一下,历史有“正史”和“野史”两种。正史,有当代“史官”的笔录,有改朝换代后“国史馆编修”们根据主子意图撰写的“国史”,其共同特点是“为尊者讳”。因此,开国皇帝总是出奇地英明伟大,前无古人,而末代皇帝总是那么荒淫无耻,后无来者。因此,人们要说“尽信史不如无史”;因此,人们不得不学会“字里行间读《史记》”;因此,人们不是拿历史书来当谜语来猜,就是事隔几十、几百年之后再来考证,再来辩伪;因此……因此……。相对而言之,野史出于非官方人士之手,不是“奉命”而修,甚至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修,因此反倒更其可靠些。
古代史离我们这个时代太遥远了。历史的真伪,就连史学家们尚且搞不清楚,争执不休,何况不是治史的我侪。那么,现代史和当代史呢,由于历史的偶然或历史的必然,怎么个写法,也因书写者的地位、立场、观点、目的等等的不同而有所不同。远的不说了,就拿“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来说,如果林彪不折戟沉沙,如果江青不身败名裂,历史肯定又会是另一种写法。于是,若干年后,新一代的史学家们,又得拿出新思想、新观点、新方法之类,根据私家所记的“野史”,来订正官方所写的“正史”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野史之在史学界,是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的。难怪也有人说:一个老人的故去,等于一座博物馆的毁灭,等于一本野史的消失。
老人是历史的见证。到今天为止,关于中国抗战的史书,出版得可谓多矣,但是任何一部中国抗战史,出于种种原因,似乎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历史虽然是个十分听话的小姑娘,怎么打扮她都可以,但人们总希望尽量还她一个庐山真面目。抗战时期的老人今天已经不多了;亲身参加过抗战的老人更少了。从这些历史老人的身上抢救历史,哪怕只有一点一滴,也是一件十分紧迫、值得重视的事情。
我是个小说家,一向以编造故事为拿手好戏,也包括编造历史故事。有趣的是:最近我由于编造了一个历史故事,却意外地发掘出一段真实的历史来。一者历史的责任感不允许我“秘而不宣”,二者故事的本身充满了传奇色彩,不把它“公诸于众”,简直如鲠在喉,急于一吐为快。
于是,我破门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