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兵是组成整个部队战斗力的基础,只有把每一位战士都变成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战斗堡垒,整个部队才能变成一个战斗集体,发挥十倍、百倍于敌人的战斗能力。
兵是战斗的最小单元,也是组成所有战术的棋子,通过单兵训练提高每位战士的基本战斗素质显得格外重要。部队中有一句名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即是把每位战士都放在最艰苦的环境之下千锤百炼,将其锻造成一块好钢,既要训练必要的军事技术,如投弹、射击、刺杀、障碍、战术等,也要训练在艰苦困难的环境之下的顽强战斗意志——要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哪儿都要纹丝不动地坚守岗位。
冰天雪地里全面的体能训练、技能训练和纪律训练是同步进行的。新兵连在冬天只有一个多月的集中训练期,但最后的比武与较量则不仅关系到每位战士而且关系着连队的荣誉。为了荣誉而战而练,成为一股激励每位战士的力量。当然,除了精神动力之外,班长们绝对不会“温良恭俭让”,也会用旧军队、旧军阀采用的拳打脚踢方式“帮助”每一位落后的战士。从某种意义上讲,“打是亲,骂是爱”代替了革命军队不许打骂的纪律,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位新兵牢牢记住什么是命令、什么是荣誉。
摸爬滚打式的训练让新军装变得伤痕累累。卧射训练时,战士有时会在冻土地上一趴几小时,刺刀上吊着砖块,让枪身重了几倍,隔着棉衣棉裤,胳膊肘与膝盖也都会磨破一层皮。我才注意到,农村士兵原来并不比下乡的城里学生更能吃苦,但城市兵却比农村兵更容易知道什么是“标尺”、什么是“准星”、什么是“三点成一线”、什么是“水平”、什么是“合力”。
总体来说,在所有单兵训练项目中,主要拼技术和头脑的项目,大多有文化的新兵会占些便宜,尤其是城市来的学生兵。但是,主要拼体力与耐力的项目,则大多是农村的壮小伙更占优势,如10公里全副武装越野跑,城市兵大多会落在后面,不过,其中插过队的学生也颇显优势。
1969年的冬天非常寒冷,华北平原上的沙风更是“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这种恶劣的天气,不但对城市兵而且对那些在南方温暖气候中成长的农村兵(江苏兵)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但是,对我这个既在陕北黄土高坡的大风中吹过,又在大兴安岭冰天雪地中混过的人来说,则完全无害。华北的风与沙,没有陕北的冻,也没有东北的寒,在这样的环境中,我这个城市兵不但不会在向左右转的问题上被老兵踢屁股,而且过去一年多农村生活的锻炼让我在体力和耐力上不差于任何农村兵。
我当时已具备了一种重要品质——面对困难保持良好心态,以及由这种心态而产生的顽强意志。每当别人在抱怨天气恶劣时,我会想到在农村时更恶劣天气下的生存;每当劳累而无法继续跑下去时,我会想到每次背着粪料上山、挑着担子赶路、扛着麻袋上坡的艰难。大多数负责训练新兵的班长都是农村来的,他们最看不起那些吃不了苦的城市兵。不过,这种歧视性眼光、藐视性语言,反而让我产生了无限动力,哪怕是为了面子,也绝不能落后于他人,人的意志和性格恰恰是在这种矛盾之下,经过无数的挤压和敲打而逐渐坚强和成熟的。
新兵训练没有任何投机取巧之处,拼体力、拼耐力、拼意志,远大于拼技术的成分。虽然熟能生巧,但是,军队并没有给新兵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而在新兵连的表现和成绩则关系着新兵将被如何分配下连。成绩好的,往往被分配到具有光荣历史传统的班、排,也自然会有更多进步的机会;而成绩较差的,则常常被安排在一般的班、排。因此,从进到新兵连的那一天起,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就开始了。每个班、排的领导都在仔细观察每位战士的表现,以便在后者分配进入连队时挑挑拣拣。
我的胳膊在插队时曾发生骨折,伸缩受限,严重时摸不到自己的肩膀,却又不敢让领导知道。于是,只好靠力量和灵活性掩盖这一缺陷。但是,投弹时这一缺陷就明显暴露出来,优秀战士投弹距离可以远到80米,一般都在45.50米,但我的投弹距离常常在30.35米的及格线上晃荡,偶尔达到40米良好线。一直到当了干部,我才从跑、跳、投的单兵技能中“解脱”出来。
此外,我的视力也差,右眼勉强达到1.0的标线,而左眼只有0.8。因此,我射击时就遇到困难。所有战士在练习百米实弹射击时都会用标尺一瞄准靶心圆环,但我却因为视力差只用标尺三,把瞄准线降低到胸环靶的底部,于是,瞄准点从一个圆心变成一条白线,以利于控制平行和弥补视力差。借此,我不但取得了优秀成绩,后来还有幸进入师射击队,参加了师、军对抗比赛。
个人军事技术是一个战士最大的竞争资本。你可以对班、排长拍马屁,你可以“学雷锋”,但如果个人军事技术不过硬,在各种考核中拖了成绩的后腿,就会永远抬不起头,也永远不会被连长重视,更没有“进步”的可能(除非你另外有其他特长,如打篮球、弹奏乐器、写作等)。军人,首先要的是军事技术过硬,单兵技术是最能体现军人资格的荣誉。
新兵训练中来不及进行组织班排的合作训练科目,但队列也是一种集体合作项目,齐步、正步、立正、稍息等单兵动作是基础,更重要的则是队列的整齐统一,行进中的横平竖直,踏步、踩点的步调一致。行如虎,静如松,个别战士在站姿训练中,常常被班长要求背靠大树而一站数个小时,而绕着大操场跑几圈的处罚更是常见的事情。走正步在部队被称为“拔正步”,要单个动作分解训练,常常一只脚站立,另一条腿踢出45度。一“拔”就是十几分钟,许多战士双腿打抖,直到摔倒在地,晚上睡觉时,许多战士常常腿痛得上不了上铺。
队列的整齐度,既包括单兵的动作标准,如踢腿的高度、75厘米的步幅、手臂摆动的高度,摆头的角度,行进时脚跟与脚尖的着地,立定时脚跟与脚尖的开合等,同时,也包括听到口令之后的反应,如动作的快和慢,以及相互的配合。许多新兵在训练初期常常迈错脚(标准是左脚先行,但许多新兵会习惯性先出右脚),更有许多人顺拐,这种看似在舞台才会出现的卓别林现象,在生活中也常会出现,只有严格的训练才能改变旧有生活习惯,让战士们养成统一动作、统一生活习惯的节奏,成为“国家机器”。
如果是非徒手队列,要求就更多了,战士的背包、挎包、子弹袋、手榴弹和枪支等配备都会有影响,尤其是半夜里紧急集合,背包上别的鞋子常常会跑掉,接着就是小包散架,然后是整个背包散架,更别说许多东西相碰会叮当乱响。一个战士的背包散了,常常会让整个队列都乱了套。打背包和一身穿戴都是战士的一项硬功夫。白天,从睁着眼睛打背包开始练,再到用毛巾蒙上眼睛,摸着打背包,直到完成一身穿戴,扛上枪在原地跳上几跳,以确保不出声响,不会散包。这些动作,一些战士直到新兵连训练都快结束时,也难以熟练到合格程度。因此,部队里常有这样的一句话:“新兵怕炮,老兵怕号。”老兵不怕上战场,但就怕半夜里紧急集合。
其实,新兵不但怕炮,也更怕号,穿着半装(脱上衣而穿裤子)睡觉的不在少数,直到习惯为止。
严格的训练中,战士不但要蒙眼打背包,更要蒙眼睛拆装枪炮。这两种蒙眼睛训练,我宁愿选择拆装枪支,也不愿选择打背包。我认为,将一个装有新棉花的新被子,蒙眼打成一个像样的背包,比硬碰硬地装卸枪支还要难得多。
话说回来,这些相关动作成果都与整体队列有关,队列是单兵动作与整体配合的结果,每位战士都与整体表现相关,最终考核则是对所有人综合成绩的一种检验。
新兵连的训练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入门,真正的训练都是在被分配到与老兵一起的班排之中进行的。但是,没有这个入门,则从乡村、城市以及不同省份来的人就无法统一于一个标准框架之中,无法形成一个整体,甚至无法形成一个基础的外形。
这就像一家企业的新员工,也要先进行入职基本培训,包括文化理念基本规则、内部要求与工作流程,它们代表着一家企业的形象,也体现着企业的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