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初的北京市政协会期间,潘石屹给我发来手机短信,说“没存粮了,救救我吧”。我给小潘回了个短信,说我这儿还有点“粮票”。晚饭后小潘来电说“我去找你”,我说“等政协会结束吧”,小潘告诉我“饿得肚子痛,现在就去”。小潘当晚就赶到京西宾馆(北京市政协会会场),门卫的哨兵坚决不让小潘进门,小潘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我只好到大门口填写会客登记,把小潘接到了房间。
地产商处于相互竞争的对立之中,但并非不能合作。我与小潘的第一次合作是万通新世界的项目,我出土地,万通投资购买,最后我将股权全部转让给了万通,小潘建起了从海南进北京后的第一栋楼。
第二次是小潘找我合作建外SOHO项目,华远是上市公司,需要合并报表,因此我需要大股,他没同意,没有合作成。
这一次合作则用复杂的交易模式,上演了一出市场上广为传播的“鸡蛋换粮票”的故事。
华远开发的尚都国际项目原名“建华花园”,是个烂尾项目。原股东是北京市京泰投资管理中心和香港的一家企业,陈希同事件之后因资金问题只完成了一期的地下基础部分就停工了,一停就烂了许多年。通过与京泰的其他项目合作,华远将这个项目收购,恢复了一期工程的建设,并完成了二、三期项目的拆迁和规划工作,同时清理过去烂尾时的所有法律障碍,使这个烂尾项目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可开发项目。
同期华远地产也在与北京城建开发公司秘密会谈着收购东直门交通枢纽的更大项目,正是急需大笔收购资金的时候。听到小潘要寻找项目的消息之后,我就将这个项目的二、三期工程介绍给了小潘,小潘当然是紧追不舍,这才有了急于登门拜访而不得入的一幕。
随后小潘让工作团队对项目的情况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就急着等我开价了。
春节后在《北京晨报》组织的一次论坛活动上,我们又见面了。开完论坛会已经是晚上9点多,小潘坚持要拉我谈收购的事,可这里不是办公室,又不希望有外人听,我说约个时间到公司办公室去谈吧!小潘坚决不干,非要立即做决定。我们只好到地下商业街找咖啡厅,这个时间各商铺都开始清客关门了,只剩一家茶馆还没熄灯,小潘拉我冲了进去,服务员说要关门了,小潘赶紧说:“先来壶茶,一会儿就走,晚了就多给点小费吧!”
小潘知道我是个诚实憨厚的农民,只会直来直去,不会砍价,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几个主要条件和价格敲定了,服务员的茶还没泡好,我们俩就把几个亿的交易谈完了。现场谁的口袋里都没有纸,小潘就让我把烟盒拆了,把烟用锡纸包着装进口袋,在烟盒纸的背面(软包装的烟盒纸)写上谈定的这两三个主要条件,我和小潘分别签上名,这就变成一纸合同,剩下就是律师和工作人员的事了。
3月29日,在尚都一期已建好的楼里,双方组织了新闻发布会,进行现场签约仪式,签约的背板上用的是“鸡蛋换粮票”的标题,一屋子的记者们都在关注“鸡蛋换粮票”的故事,没有人注意合同的标的和交易的结构。第二天,北京的媒体几乎都打出了同一个专用词“鸡蛋换粮票”。
如今的年轻人,包括大多数的八零后们,大都没见过粮票,更没用过粮票了。
计划经济的短缺时代,城市户籍人口的粮食供给是按月份按年龄定量供给的,有粗粮票、面票、油票等各种分类。各地有各地的粮票,如果要去外地,如北京到天津,则要用全国通用粮票。用本地的粮票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时,必须按发放时的标准分别配上一定比例的粗粮、细粮和油票,才能在异地使用,可以直接消费,也可以换成当地粮票后消费。
那时一个学生大约是24.26斤粮食一个月,再按不同地区分成不同比例的粗粮和细粮票,粗粮票只能买玉米面、小米或豆类,不能买大米和白面,去饭馆吃饭同样要用粮票和钱两样一起购买,连买糕点也要用粮票。要是有钱没有粮票,几乎是寸步难行。
那个时代粮票就是一种权力,购买与消费某种商品的权力,没有粮票就无法消费,就会饿肚子。就像开发商没有土地的批文就没有土地,因而无法建设和开发一样,光有钱并不能解决问题。粮票是一种法定的权力,为获取这种权力就有了权力的交换。取消粮票的前期,农村的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制已经开始,农民会带着自产的蔬菜、农产品、鸡蛋等到城里开自由市场,把农产品变成钱,但他们要在城里生存,最缺的就是粮票,没有粮票就没有购买粮食的权力。那时城里人的副食多了,肉也可以不用票在自由市场购买,但城里却缺少鸡蛋,他们就用粮票去换鸡蛋。就像将权力转换成金钱,权力在交易中就有了价格,粮票也成了城里人不花钱而拥有的一种特殊的权力,并且在自由市场中形成了公开的权力交换。
我有土地的使用权力,并投入资金完成了土地的一级开发和搬迁,完成了城市规划的批准,而小潘拥有的是现金,如同农民手中的鸡蛋,于是就有了小潘用“鸡蛋”换我的“粮票”的比喻。
“潘任”一直都很美
其实我并没有将土地的使用权和土地证办到小潘的公司名下,而是注册一个公司,将一部分的公司股权转让给小潘,用共同持有股权、共同开发经营的方式建设整个项目。不同股权对应的是公司名下两块不同土地上的收益权,我的股权对应的是尚都一期的土地和其收益权,而小潘拥有的股权对应的是二、三期合并的土地和土地上的收益权。公司用的是同一个账号、一个账本、一个纳税人,一个共同的申报。也用同一个完整的市场基础配套。这个似乎很复杂的交易与操作程序在友好合作的基础上实现了共赢。
几天之后,在尚都二、三期的围墙上和沿街马路的广告墙上,打出了我与潘石屹两个人的头像,我在帮助小潘大做二、三期尚都SOHO广告的同时,小潘也在为我做着一期尚都的销售广告。这既是一种面对面的竞争,也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合作,更是一种双方都有收益的共赢。
将竞争与兼并的表象变成合作的实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特殊的案例,这个案例也被我和小潘多次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