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烫伤

洛宁心里没由来涌出一股闷气。

他和知韫哥哥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周身的气质都是如此相像。然而经过方才的事,她明白了,知韫哥哥是真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而杨晟真,只是看起来温和守礼罢了。上次雨夜里,墨七掐着她的脖颈,恍惚间她隐约回想起来在净禅寺,她浑身发热难受,恍惚中也被人掐着脖颈,险些断了气。

二表兄说有刺客闯入……

那时她就觉得此事隐晦,后来她私下里问了许多人,净禅寺是杨府捐资修建,甚至杨府的宅院就在一旁,哪有什么刺客!

杨晟真身边有砚池墨七,就算有刺客也不会轻易得手。又怎么会容忍主子在床上躺着被刺客杀死呢!最重要的是,刺客不用匕首,反而直接用手活活掐死人!

洛宁越想越觉得可怕,当时她还以为杨晟真是为了保全她的名节,临走时还帮她遮掩,经过今天更深一步的了解,现在看来他没有掐死她就算好的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放过了自己,但是她毕竟是被姑母推上来的无辜之人啊。

他外表温和端方,骨子里的疏离冷漠确实事实。洛宁看着手里的《说文解字》竟然觉得心里越发难过。

然而,手一抖,白玉弘腹杯乍然向对侧倾倒,滚烫的热茶顺着桌案洒落在浅绿色的袖子上,冒着热气的水流沿着桌面蔓延。

正在翻阅书册的杨晟真余光瞥见蔓延而来的水流,不紧不慢地拿着书向后退却。

“抱歉,二表兄,我不是故意的。”洛宁见状,将桌上的其他书册也拿起,放到其他地方去。

“无碍。”

洛宁见杨晟真望向门外,约莫着他该是要喊砚池他们来收拾。她转了转眼珠,快步走向他的对面,“二表兄,可有巾帕?外面的雨下这么大……我来收拾吧。”

屋外哗哗啦啦的雨声依旧,杨晟真思量片刻,从里间拿出一方白色巾帕。不过并未让她动手。

“来者是客,你先坐下吧。”

修长劲瘦的手按住巾帕将水缓缓擦去,白皙的手背上早已染上一层红晕。洛宁抿了抿唇,迅速从他手里夺过那帕子,顺着他的方向去擦水。

“表哥,还是我来吧。”

收回手的那刻,温软的指节似乎在他的小指上轻轻磨蹭。杨晟真静静地打量着她乌黑的发顶,思量着方才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她不小心碰到的。

见她头也没抬,擦完桌案上的水又去擦地上的水,似乎并未有何不对,杨晟真选择相信前者。

洛宁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她轻轻擦着地板上的水流,在心里继续盘算着。

既然姑母让她勾引二表兄,且二表兄又只有容貌才像知韫哥哥,那她只要在哄好姑母和杨晟真的前提下,自己开心就成了,没必要真心实意。

良久,她直起身子,扶了扶略微发酸的腰肢。抬眸看向方才他站的那处。

瓢泼的大雨使得四周都起了水汽,屋内显得潮湿昏暗,仅有几只残烛在苦苦支撑。

洛宁走到博古架旁,发现杨晟真正背对着她,微微掀起一节袖子。

现在若是不做些什么,可就枉费刚刚她煞费苦心地弄倒茶盏了。

“二表兄,要不……我……我来帮你吧。”洛宁见他稍稍抬着右臂,手肘处的红晕始终难以够到。

“你先继续看书吧,”

不待他开口同意,洛宁便走过去,极为自然地用其他玉条沾取药膏想涂抹在他发红的手肘处。

杨晟真顿时僵住,旋即放下广袖,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表妹注意分寸和规矩。”

“可……可我也是想帮表哥。”洛宁眼眶微红,弱弱道,“都怪我不好。笨手笨脚地烫伤了表哥。表哥怨我也是正常的……我真是太笨了,什么事也做不好……”

良久,杨晟真无奈叹了一口气,他分明说的是男女大防,外面雨下得大,砚池墨七等人进不了,如今就他们孤男寡女,她怎么就不知道呢,反而上升道他怨责她上面了。

他也意识到方才她走过来时他面色不好,险些失态以至于吓到她了。

他脸色缓和了些许,看向在一旁楚楚可怜的女子,“我并未有怨你的意思,只是表妹要记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女,大防不可破。”

“可是自我进来屋内就只有表哥与我二人呀,且我与表哥又未脱衣服,哪里就不正经了?表哥这样说,分明就是怨我!”洛宁一边说,一边眼眶湿润源源不断地流着泪珠。

杨晟真只觉得头疼,但转念一想,她出身商户之家,且又是家中独女,又没有读过书。将来招婿,家里定然没有教过她什么男女大防的,不然怎能这般单纯,被自己的姑母骗到了那间禅房。

“我没有怨你。”

“那我给表哥上药吧,刚刚看表哥烫伤了半只手臂,又不太好涂药。”洛宁说着,又拿起了刚刚的小玉条,滚了些白色的药膏。

杨晟真在心中隐隐叹息,看这阵仗,一开始自己没有吃她的云片糕,又不让她上药,她等会定然又会说自己怨她。

索性,他略顿半刻,将右手伸出,那片泛红的区域就赫然展现与她眼前。

洛宁持着玉条,坐在他对面轻轻沾着药膏,涂在他平滑的手背上。

“二表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洛宁声音哽咽,手下的动作如蜻蜓点水。

“……我知道。”

一阵一阵的酥痒加上烫伤的刺激传到手背上,杨晟真略微蹙眉,压下心中想迅速抽回手的想法。

然而,下一刻杨晟真袖中的左手暗自握紧,菩提佛珠随着他的动作轻颤。

她竟然往后折起他的广袖,方才他自己上药时折起的里衣还未来得及收回,此刻几乎半只右臂都展现与她的面前。

“都怪我!二表兄竟然烫伤了这么多。”洛宁挤出几滴眼泪来。因为泛红的地方太多,她不得不放弃小玉条,还用食指沾些药膏,沾在他的手臂上。

杨晟真心中不悦,略微垂眸,发现她此刻正俯身为自己上着药。豆绿色短袄的白领向前倾斜,白皙的肌肤也现出一片来……

旋即他侧眸,可是任他怎么清除方才的记忆,脑海里还是浮现出白皙领口下的一颗米珠大小的黑痣。

“二表兄,好了。”洛宁坐直身子,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随即刻意柔声道,“二表兄?药膏怕是还得晾一会儿才会好。”

“多谢。”

“二表兄客气了。都是洛宁该做的,二表兄不怨我就行。”

又在这里看了一会儿《说文解字》,待雨小了些,洛宁跟杨晟真借了一柄油纸伞,便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回到流云院,洛宁想起自己病的这几日,也没有去看看杨嘉雨如何了,之前她将舍不得吃的椰蓉奶糕拿给自己吃……

虽然觉得有时候杨嘉雨很聒噪,但是比起姑母,杨嘉雪等人,还算是真心对她的人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经过昨日大雨的冲洗,今日的天空格外明朗。洛宁赶早做了一叠子白玉霜方糕,去了隔壁的院子。

本以为是这几日雨太大了,杨嘉雨才未出门,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时洛宁心中猛地地一痛。

圆润的脸庞消失了,下巴也变得瘦削,显得眼睛愈发空洞无神。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寝衣,靠在引枕上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六妹妹,在想什么呢?”洛宁走上前去,在她的床沿坐下。

“洛姐姐——”还没说几句话,她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洛宁从后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怎么病得这么重?不是风寒吗?早应该好了啊。”

杨嘉雨面色苍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洛姐姐不必担心,我这是老样子了,我打小和一般人不同,生病了就很难好……咳!”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洛宁打开食盒,将盘子里的白玉霜方糕端到她的面前。那日她见杨嘉雨给她吃的椰蓉奶糕,就想起了以前阿娘教过她做这种,口味是类似的,不知道名字叫法是否一样了。

“这是白玉霜方糕,我亲手做的。”洛宁将碟子端到她的面前,“你尝尝味道如何?”

杨嘉雨眼眶有些湿润,一边咀嚼糕点,一边竟然默默啜泣,“洛姐姐,你对我真好,那天若是没有你,兴许我死在祠堂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情绪更为激动,一时间想抱着洛宁,却又怕把病气过给她,只能一边吃着白玉霜方糕,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洛宁见状,心里也是难受,拿着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你要快些好起来,等几日后,老太太寿辰,府里定然是要大办的,到时候会更好吃的糕点。”

“谁都没有洛姐姐做的好吃。”

片刻后,杨嘉雨又摇了摇头,“祖母寿辰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都是大房三房那边的热闹……”

杨嘉雨垂下眼眸,直愣愣地看着被子上的迎春花纹,“洛姐姐,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去了吧……到时候太原王氏和荥阳郑氏那边的姐姐妹妹也会来……”

洛宁见那她死死咬着嘴唇,一时关切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后文。

“六妹妹,究竟怎么了?”

“哎呀,反正就是别去了!”杨嘉雨突然神情慌乱起来,眉眼间满是忧虑,“若是去了,母亲定然会斥责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洛宁(哭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表哥(看了看右臂,抿唇冷笑):很好,表妹真是玩得一手好把戏!

洛宁:呜呜呜,表哥我错了。

(下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