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这三十多年的执教生涯,有太多内容和经历值得我回味与总结,这本更新版的自述,正是我回顾过往的一次机会。要让自己完全沉静下来,从日常忙碌的工作当中脱离出来,去审视这过去三十多年,现在可能还不行,但每个人都需要间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定的分析和总结。来到中国,来到广州,经历了过去这两年后,我感觉自己走到了有一个总结时间。
三十多年的教练生涯,前面的二十多年都是在俱乐部执教,后面十年我才有两度执教意大利国家队的机会。事实上,俱乐部主教练和国家队主教练,虽然都是足球教练的工作,但是工作类型上有着巨大的不同。我曾经分析过职业足球和国际足球之间的不同,那么这两种足球教练的工作,就是对职业足球和国际足球之间冲突的直接呈现。不同的位置,决定了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角色,争取的是不同的利益。
担任俱乐部的主教练,是职业足球领域里的重要职位,要对联赛、俱乐部、球队和球员负责;国家队的主教练,则是要对国际比赛、国家足球管理机构、国家队和国脚们负责。职业足球和国家队参加的国际足球之间,矛盾从现代足球进入职业化就开始。足球的职业化,发生于19世纪末,1888年英格兰出现联赛体制,就是各个俱乐部为了维持自己的运营,同时为确保稳定地拉住球迷,而产生的一种划时代足球经营管理创意。但是在联赛出现之前,已经有不少足球俱乐部走向了职业化道理,因为社会公众对于足球比赛是有着极大需求的,在这样的需求背景下,足球的直接从业者,主要是球员,便有了职业化机会。他们可以放弃原来的工作,踢球供人观赏可以成为他们的谋生手段。
国家队承载的内涵更加丰富,包含的国家民族荣誉,意义要比职业足球更加复杂。但欧洲的各国国家队,尤其是国家队之间的国际比赛,诞生要晚于各个地区的足球俱乐部。国家队的比赛,又不是像联赛那样,以每周为基础定期进行,所以很多球迷的忠诚度趋向,首先是代表着本乡本土的俱乐部,到了世界大赛期间,才会忠诚于自己的国家队或者地区代表队。在欧洲这样足球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生活方式一部分的社会里,联赛和俱乐部是自己生活中每周都有的重要内容,国家队则是时有时无的邂逅。
职业足球和国际足球的矛盾,就集中在对于球员的使用上:职业俱乐部为球员提供了职业化平台,支付球员的薪资,国家队则征召球员比赛,而不为球员承担任何经济风险。在这项风险不低的对抗运动中,球员的体能、精力以及伤病风险,随时都存在。特别是近三十年,职业足球的商业化高度不断上升,和国家队之间的矛盾自然越来越大。
在我的工作体验中,这两种不同的足球教练职位,很大的区分就在于工作强度的不同。在俱乐部执教,我每天都要工作很长时间,因为不管在意大利还是在中国,我执教的俱乐部通常都是在一周双赛的节奏里运行着:周末联赛、周中杯赛。我工作内容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观看对手以及本队的比赛录像。这是我三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能够帮助我了解对手,同时也能帮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帮助我去纠正球员的比赛错误,找到克敌制胜的办法。
在俱乐部任教,大量的新闻发布会、媒体采访、漫长的客场旅行等等,都会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也会对你的生活习惯、生活适应性以及体能提出很高要求。幸运的是,我至今仍然保持着很好的状态,我仍然非常享受这样的工作节奏。
成为国家队主教练,肯定是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因为国家队主教练在象征意义上是教练这个行业的最高地位。带领国家队征战,精神意义上的挑战性更在俱乐部之上,因为你的作为、你的球队的表现,代表的是国家荣誉。不过国家队主教练的工作强度要比俱乐部主教练小太多,大部分国家队一般每一两个月才会有一场比赛,你准备的时间也许很充分,也有可能几乎没有准备时间——集训两天,然后马上就是一场预选赛或者友谊赛,你不可能像在俱乐部那样去准备你的球队。
国家队主教练的工作节奏是不太明确的。一届大赛到来前,会是压力沉重、细节繁琐至极的时候,不过平时又会显得过于宽松。国家队主教练往往会在各个周末游走于各个联赛赛场,观察国脚们在联赛中的状态,考虑未来国家队的战术和人员调整。
在经历了俱乐部和国家队两种主教练生活后,我仍然觉得我更适应的还是那种高强度的工作,日子闲散下来我反而受不了。我说过,休假大家都需要,可是让我在家休养一个月,我肯定会厌烦这样的生活。我不能做到懒散下来,无所事事。这次和广州恒大续约,就是我对自己职业方向的主动选择。完成这个三年合同之后,我还会有其他工作选择,不论是继续带俱乐部,还是预防自己精力下降、去带一支国家队,都会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