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过了一个礼拜,黛博拉还活着,安宁部门的医护人员已经惊讶到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不再预测,而是讨论关于死亡的书本应该修改,或至少加上注脚,提到有可能某些人像黛博拉这样,当死亡来叩门,还能找出力量改期,礼貌地关上门。
几个月来,得州一直闹干旱,但现在乌云遮天,带来滂沱大雨,我想象这是天使在哭泣。但为什么?我嫌恶地想,上帝似乎已经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记得丹佛说的,它必须把一些好人带回天堂,以执行他在世上的旨意。我觉得这计划很烂。
那天早上,黛博拉躺在我们的床上,动也不动像个鬼魂。然而到中午,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痉挛。几秒钟内,她从身体到四肢开始剧烈抽搐,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我跳到床上试图抱住她,她摇动翻滚,无声乞求上帝不要再折磨她。亚伦、玛丽和孩子们以及安宁人员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这样过了两小时,我跳下床,举起拳头对着天堂:“够了,上帝!求求你!”
接下来两小时,黛博拉像通电的电线在床上扭动。经过一个看似慌乱的会议,安宁人员决定给她苯巴比妥。剂量很高,应该能减轻她的痛苦,但也可能要她的命。安宁医生问我是否愿意施打药物,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能让她不要再痛苦下去,做什么我都愿意,然而我还是想到,是否我正签下她的死亡授权书。
药物滴进去以后,她的颤抖减缓,结束了方才或许是地狱开门的一刻。毫无疑问,现在我已经准备好送她安全地回到永恒的家。我想她一定也准备好要走了。
11月2日
门铃一大早就响起,我打开门看见丹佛站在门口,看起来还是像个一夜没睡的流浪汉。但他的眼神这回不同——空洞,仿佛他刚受惊。我拥抱他,但他只是站着,好像太累而没办法反应。他低着头,有几分钟时间,他不愿看我的眼睛。
这时,我强大的信念早已崩溃。专家失败了!我失败了!
但我也知道,丹佛第一个预料到小偷会来偷走黛博拉。当医生说黛博拉活不过一天,丹佛说她会,而且说对了。没有人告诉丹佛我们卧房里发生什么事,但丹佛就知道天使的事。就某方面而言,我不懂为何这个简单的人能和上帝连线。因此这次当他说他要帮主传话,我决定我需要一个见证人。我跑到楼上叫卡森,我们一起回到厨房,丹佛立刻眯起眼睛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们祈祷完,丹佛又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令人惊讶,似乎和他的祈祷相反的话:“然而,黛比小姐还没完成她在世上的工作以前,是不会走的。”
他流下两行泪。我从没见过他哭,他的眼泪流到脸上的皱纹里,像悲痛的河流,想到他有多爱黛博拉,我的心又抽动一下,我为天意的复杂而赞叹。黛博拉以慈悲和同情心,拯救了这个残破的人,而在她病倒的时候,他成为她的主要协调人。十九个月来,他每晚祈祷到天明,把上帝的话送到我们门口,像个天堂的送报生。我羞愧地想到,我曾经自以为比他优秀,以为我是弯着腰把我的财富和智慧撒在他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