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礼拜天,都有一个驾骡车的农夫,沿着庄园蜿蜒的泥土路载着大家去赞美上帝。主子这边大概有二十个家庭替他做事。大家爬上骡车,男人先扶女士,再扶幼儿,最后自己再爬上去,然后农夫就拉着大家去教堂。
每个庄园都有个黑人教会,大多数社交活动就在此进行。我们用隔板搭成的教堂坐落在旷野中,门上方有个从来没上过油漆的十字架。锡屋顶上面都是洞,阳光透过洞照射到木头长椅上,椅子看起来仿佛有斑点。有时候下起雨来,牧师还得把大家赶到门外去。
欧斯特·布朗牧师也是农夫。除了詹姆斯叔叔以外,他是我认识的唯一能读《圣经》的人。我听布朗讲道学到不少经文,因为他会连续几个月都讲同样的布道内容。
每个礼拜他都重复同样的章节,不断灌输到大家脑袋里,像帮一匹顽固的马钉马蹄铁。当然,偶尔也会有人抱怨。
“布朗,这段布道我们已经听了快一百次了,”某个上年纪的女人,像大妈妈的姐妹——我阿姨那样比较有魄力的人会这么说,“你怎么不讲点别的?”
布朗就盯着满是洞的屋顶看,然后摇摇头,有点悲伤。“我和大家一起在棉花田里工作,而每个礼拜,上帝让我看见会众之间发生的事,我就知道礼拜天该讲些什么。当我开始看见外面的改变,”他说,指向庄园,“我就会改变讲道的内容。”
大概十二岁的一天,艾莎阿姨帮我穿好一身白衣白裤,带我到河边并准备给我行浸礼,那天大概还有四五个人也等着行浸礼,庄园上所有的家庭都用篮子和桶装了食物,放在摊开的毯子上。我们称之为“地上的晚餐”,白人称之为野餐。
艾莎阿姨杀鸡做了炸鸡特餐,也带了她著名的黑莓派,以及从姨婆那里拿的薄荷叶做的冰茶(至少,我认为那是薄荷叶。喝我阿姨做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会喝到什么粉末和成分)。
但我们得先等布朗布道完,才可以吃东西。布朗布道完之后,就走进冰凉的绿色河水里,让水淹到他特别为施洗礼穿的白袍的腰际。我赤脚跟着他,踏在光滑又闪亮的小圆石上,踩着暖和的泥巴,走进水里。
我和巴比经常在水槽里游泳,但都是光溜溜的。所以穿着整套衣服走进水里感觉有点奇怪,白色柔软的衣服在我身边打转,像云一样。我涉水走到布朗等候我的地方。河床的泥巴从我脚趾间跑出来,我睁开一只眼睛注意是否有鳄鱼出没。
我侧身站在布朗面前,他把他的左手放在我背后。我听见鸟啾啾的叫声,河水哗哗地流往下游,还看见一些白人坐在船上钓鱼。“小家伙,”牧师说,“你是否相信耶稣为了你的罪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下葬以后第三天死而复生?”“是的,先生,我相信。”我说。我感觉有东西在啃我的腿,我希望是鲇鱼。
“现在,我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为你施浸礼!”布朗说,然后快如闪电,仿佛怕我改变主意似的,用右手捏紧我的鼻子,把我向后抛进河里。
但问题是布朗没有抓紧,我直接沉到河底。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立刻站起来,所以我就跟着水流沿着河往下漂,一边吹泡泡一边透过乳白色的河水看着上面的云。后来艾莎阿姨跟我说,会众都慌了,跳进河里找我。当我脸色苍白,像个钓鱼线上的浮标一样在下游处浮起时,他们还在水里呼唤我的名字!
我阿姨看到我完好无恙地回来好开心,于是那天我吃了两份黑莓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