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噩梦般的“文革”的结束,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钱钟书、杨绛伉俪在中国和国际的学术界重新露面。
一九七九年春天,杨绛与钱钟书同机出发赴法,钱钟书转机赴美参加中国社会科学院派出的第一个访美代表团;杨绛则留在巴黎,参加由梅益为团长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访法代表团,作为期近一个月的访问。这是一个包括中国社会科学各专业学者的学术访问,目的是为了加强中国与法国的文化交流,考察学习西方国家先进的学术成果。
杨绛如饥似渴地汲取国外的研究成果,她看到了许多未曾看到的书籍,并利用这个机会,购阅了不少自己需要的书刊,她怀着丰厚的收获回国了。
杨绛因翻译《堂吉诃德》而获西班牙政府颁发的大奖,并通过西班牙驻华大使馆邀请她出访:第一任大使邀请,杨绛谢绝了;第二任大使送来正式的书面邀请,杨绛正式地以书面谢绝了;第三任大使通过中国社科院领导马洪去请,杨绛感到实在“赖不掉了”,才答应下来。说起此事,钱钟书无不得意地说:“三个大使才请动她!”
杨绛是于一九八三年十一月,随中国社科院代表团一道到西班牙和英国去作学术访问的。这次访问,她也有很大的收获。
杨绛就在这匆忙的访问中,不时思考着学术问题,利用各种机会,解决文学翻译上的疑难杂症。杨绛曾谈过中国明代天启年间,意大利耶稣会神甫艾儒略用文言文撰写的《职方外纪》,这是一部记述“绝域风土”的书籍,其中讲到西班牙的一节说:“国人极为好学,有共学在撒辣蔓加与亚尔加辣二所,远近学者聚焉。高人辈出,著作甚高,而陟禄日亚与天文之学尤精。古一名贤,曰多斯达笃者,居俾斯玻之位,著书最多,寿仅五旬有二。所著书籍,就始生至卒计之,每日当得三十六章。每章二千余言,尽属奥理。后人给彼像,两手各执一笔,章其勤敏也。”杨绛思忖,书中提及的这位从出生到死,每日撰写七万多字的“名贤”究竟是谁呢?她翻译《堂吉诃德》时,发现堂吉诃德提到的一个人名字“托斯达多”很像“多斯达笃”。她顺藤摸瓜孜孜矻矻,终于考证出多斯达笃(即“托斯达多”)就是西班牙阿维拉主教的译音,“陟禄日亚”是神学的译音,两所“共学”便是指撒辣蔓加与亚尔加辣两所大学。而“托斯达多”是绰号,不是人名,意思是“焦黄脸儿”。可是他为什么绰号“焦黄脸儿”,他的身世如何,杨绛“总觉不放心”。
杨绛处处留意,她在旅馆的早餐桌上,发现“备有各式面包的盘里,照例有两片焦黄松脆的面包干,封在玻璃纸里,纸上印有‘Pan tosotado’二字”,于是她猜想到“托斯达多”的脸色。大概就是这种焦黄色。后来,杨绛游览托雷多古城的大教堂,看到一间屋里陈列的历任主教像,没有托斯达多的像。她向导游请教。原来,托斯达多的像在阿维拉,这位主教血统里混有吉普赛人的血,面色焦黄,不像一般西班牙人的肤色是白的,所以绰号“焦黄脸儿”。托斯达多的著作叠起来有他本人一样高,他是我国文献里最早出现的西班牙作家。杨绛在此得知“焦黄脸儿”(“多斯达笃”)的缘由,感到“出乎意外的高兴”。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绛又随代表团到西班牙的塞维利亚市访问,参观了当地的印第安总档案馆(Archivo general de Indias),看见陈列的塞万提斯亲笔信一页。那是当年塞万提斯呈送国王斐利普二世的申请书,自陈曾为国家效力,想在美洲殖民地谋个官职。印第安总档案馆馆长得知代表团成员杨绛是《堂吉诃德》翻译者后,特地将这封信原件复制一份,赠送给她留存。
杨绛在英国首都伦敦访问的时候,躲开各种琐事,偷得一个多星期时间,到大英博物馆悉心阅览许多在国内看不到的书籍与稿本,她嗜书如命的性格在国外也时时“发作”,于是博览群书,如愿以偿。
杨绛与钱钟书一样,是中外文化交流的友好使者。她除了出访国外,还在寓所中,接受了海外学者的多次采访,交流信息,增进友谊,他们当中有来自港台的,还有外国的英、法、美、德、日、俄、新加坡等地。
杨绛在中外文化的殿堂中驰骋多年,深知外语的重要,因此,对于青年人的外语学习十分关注。她非常喜欢和年轻人聊天,总是问寒问暖,关怀备至。一九九二年九月的一天,杨绛在接待社科院计算室的两位年轻科研人员董磊、孙小玲的时候,听到他们抱怨外语难学,口语不行,听力也差。她鼓励道:“多会一门外语,好比多一把金钥匙,每一把金钥匙都可以打开一座城。城里有许多好看好玩的东西,好像一个大游乐园。你们如果不懂外语,就会比别人少享受很多东西。不要因为自己在学外语的某一方面困难就放弃外语,这样就太可惜了。”她略加思索,接着又说:“我当初学习西班牙语的时候,是没有老师教的。但是只要刻苦和努力就会学好的。”她亲切地笑了笑,这样的见识往往给予年轻人很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