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国有十余个县,由于交通便利,历史悠久,三面围山的济南城风调雨顺、水患不到,所以贵戚高官们都喜欢这块风水宝地。时间久了,长吏多阿附贵戚,赃污狼藉,淫祀满街,奸宄塞道。它的坏名声从东汉中后期到末年已经有六七十年的历史。济南北方大部分农田处黄河南岸,年年水患不断,只是有水患大年和小年之分,绝不会不发生。
皇甫嵩把竹简装进布袋子,心下纳闷:朝廷怎么把曹操安排到济南去?他不是很忠心于朝庭和皇帝吗?怎么也被边缘化?
这样一个地方,当了十几年大司农的曹嵩当然更清楚,他怎么能让曹操前去自讨苦吃,所以坚决不许去。
曹操自认为,他已经有了第二路军后勤总长的经验,济南不好,沿途所见所闻都差不多。
父子如冤家,只打不散。曹嵩既上次说了那句绝话之后,又试图说服曹操不去济南上任。沉默了良久,终于说出最坏的建议:要不,你还回谯东,春夏读书,秋冬狩猎,我看挺……
曹嵩意识到曹操的眼神瞬间转变,不得不停止往下说。
曹操想要去济南上任的心情如同原野烈火,一旦点燃,怎能停歇。曹操觉得粮食只有被吃掉才有价值,就像他的人生只有被皇帝和朝廷需要才有意义。
他没想到曹嵩会说出这样的话,像是极力从记忆中搜索是否见过曹嵩似的:开什么玩笑?去谯东,那是因为做不了官才退而求最次。现在有了出路,还要把自己当咸肉一样腌起来吗?我已经三十出头,眼看半生已过,还能有几个三十年?
曹嵩知道,曹操一定是又忘了顿丘豪强告刁状那档子事:要是,再发生顿丘那样的情况怎么办?
曹操先没想到曹嵩说的是哪种情况,很快明白过来,笑道:你儿子没那么傻,这次要是再发生那样的情况,我就永远不做官。多娶几个妾,安心给你生孙子。
曹操一句话说得曹嵩直乐:要果真那样,倒好了。
缺什么求什么,曹嵩仿佛看到曹家子孙兴旺,后代繁荣的景象。
曹嵩知道,他此刻已经无法说服曹操。这个从不让他省心的儿子的品质,让他可恨,却又可贵。只要国家需要他,哪怕是纵身越进火海,也毫不犹豫。
照例,皇帝必须亲自召见新任国相。朝堂上,曹操装扮一新,在两边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诚惶诚恐地跪地膝行到皇帝跟前。当曹操从皇帝手中接过印绶,跪坐在文官行列的曹嵩禁不住泪水滚落。父亲曾为人臣,自己已为人臣,儿子如今也为人臣,父子儿孙皆为大汉人臣,似老竹兹笋般生生不息。
两个青年男人,只相差一岁,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刘宏并没有对跪着的曹操说希望他‘在济南扎根,跟地方人民搞好关系,好好工作’之类的套话,而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济南混乱已久,爱卿此任艰难。
曹操当即叩首,说出济南国相上任的宣言,且每一个字都将付诸实现:臣此去济南,为陛下分忧,解济南国之难。
这一次,曹操难抑心中激动,跪在曹腾灵位前告诉他,皇帝今天接见我了,您的孙子一定会像您当年一样,成为令皇帝陛下信赖的辅弼良臣,做朝廷缺少不了的栋梁之材。
谁知曹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给了曹操一句冷水话:拉倒吧,你此去济南,不给你祖父和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临别之前,曹嵩强睁着昨夜被哭红的双眼,送一句话给曹操做赠别语:等着你回来给我养老送终。
曹操鼻子发酸,点头抿唇。
曹嵩又说一句最紧要的话:还有,别想半路跑回来借钱。
曹操突然扑哧一笑:不会了,济南国有的是钱。
曹操不跟他借钱了,他又担心另外的事情,刚跨出门槛,又折身看着整理书简的曹操:如果你想要弄到钱,就必须懂得迂回。跟想要说服别人听你的一样,起码让人接受起来不那么抵触。
曹操愣了愣,郑重地点点头。曹嵩离开,并不能肯定曹操能听进去多少。
下午刚过,皇甫嵩带着信来到曹操家,希望能找他详谈济南国的情况。谁知曹操已于早晨乘船顺黄河东下,奔济南而去。
曹嵩一生都在逃脱扮演不好的父亲角色,更多时候却深陷其中。他强睁着哭红的双眼,拿出一只布包,对皇甫嵩说:孟德说他本来要去向皇甫大人辞行,因你驻守皇陵,旁人不便前往。他要我想办法送给你。如今你来了,正好……
皇甫嵩没将他的信拿出来交给曹嵩。接过信和曹嵩说了几句套话便告辞了。
昔日主帅竟然来访,曹嵩送走皇甫嵩后,觉得曹操在战场上倒还合适,也没给他丢人。不像在官场上总给他带来烦恼。虽然只当了第二路军的后勤总管,但也算子承父业,家业有继。
皇甫嵩一上车便打开布袋拿出竹简。看着看着竟然双泪齐下,曹操在信中说了什么,竟然让这位打击羞辱了他那么多次的总指挥如此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