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曹操和父亲沿着这条路扶祖父的棺椁回乡安葬,如今他却带着刘春的亡魂回乡。难道人生就是不断地得到和失去?
曹操坐在车内,散发出竹简的清香。密匝匝摆放着有韩非、申不害、商鞅、吴起、等,还有“四书”、“五经”。
曹操想起何颙说过韩非《说难》,按照挂着的小木片上写的书目,找到其中一卷竹简,抽出来打开看:“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大意指:进说的困难,在于了解进说对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说法适应他。
曹操仰叹:说好话,说真话也需要这样做?进说也太难了。
棺椁到谯郡后,并没有将刘春安葬在曹腾墓地。而是葬在涡河岸边他结庐读书的地方。离坟墓一二百米处,建造三四间草屋,阿才和其他两个仆人处理日常生活杂务。
茅屋朝着东南,对着涡河的方向。
当年老子就居住在涡河另一边。圣人曾经喝过涡河的水,用涡河的水洗过衣服、洗过澡。涡河依然流淌,一路向东南奔赴大海。圣人不存,《道德经》永续。
一河之隔的涡河东岸一百里的梁郡商丘,就是桥玄的老家,曹操每次看向河对岸,都会想到桥玄。想到桥玄的音容笑貌,想到许劭说桥玄的那句为官的秘诀:“把百姓当成自己的家人”。
他如今已经不需要这句话了,彻底与之挥手作别。
曹操身在涡河岸边,心在四海,身困野泽,欲飞不能,只留下洛阳北部尉、顿丘县令的点点回忆,串联谯东读书时的片段。
这期间传来小儿子曹铄早夭的消息,曹操接信星夜赶往洛阳,将小儿子的棺材接到谯郡,让他和刘春安葬在一起,母子日夜陪伴。一家阴阳两隔,朝夕相见。
一同从洛阳带回来的,还有不少新刻的书简,钱物就在谯郡取用。曹嵩至少在谯郡南片和东片购置了上万亩良田,曹嵩的几位兄长和侄儿都兢兢业业地为曹嵩打理家财。
曹操来到谯郡,堂兄弟和叔伯们就不用将账本邮寄到洛阳,或者去人到洛阳向曹嵩汇报,直接跟曹操汇报大小事务。曹操无心这些,每次看帐,过场而已。
唯一让曹操高兴的,是他专门读书的茅屋内书简至少有二百多卷,虽然不能和袁绍家相比,但至少能闻到熟悉的竹简气息,从书中获得明世的道理和生命的乐趣。在信仰圣人的年代里,能跟圣人的思想和著作相伴,犹如虔诚的教徒,宁静而幸福。
从这年到184年,曹操一直在谯郡隐居,读书看史籍,听取桥玄教诲,研究历史和兵法。
他将众家兵法一一抄写背诵,如《墨子》、《尉缭子》、《司马法》、《鬼谷子》其中以吴起的《吴子》和《孙子兵法》最为爱不释手,并试着为孙子兵法作注释,写心得,前后历经数十年,集结成《兵法接要》又《孙武十三篇》作注释流传于世。
这些兵书恰如桥玄所说,不但有战争法则,还有做人方法:知进退,识成败,知荣辱。
在此期间,决定将曹操雪藏的曹节于公元181年安全辞世。
桥玄本想要到那边向阎王爷告发曹节等的罪行,可曹节抢先一步,到那边和阎王爷套近乎去了,这对曾经的伙伴和冤家恐怕会搅乱阴间社会治安。
很快,公元183年,桥玄也溘然长逝。
集盛名与毁谤于一生的“桥大公子”悄然谢幕。
当初名声鹊起的“曹大公子”如今却隐身荒野,名为研读典籍,实乃无奈退隐之举。
时间到了公元184年,东汉帝国从公元25年初建,前后屹立了160年之久,由于主上羸弱,外戚、太监和士大夫们轮番上演大屠杀式的权利争夺,像抽梁毁柱般掏空了东汉的帝国大厦。
身处第三状态的曹操已年届三十,按照圣人孔子的言论,男子三十该立。曹操此刻隐居荒野,除了被他当作猎物一箭射中的妾氏卞彩之外,什么也没有。
无数像曹操这样的热血士子,置身于帝国风雨。曹操跟众多不得已隐居的贤人才子一样,等待着呼唤大地回春的那场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