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爱之名

十七八岁正值懵懂的青春,正是飞花飘雨的季节,心中总是萌动着,一颗朦胧的爱的种子。几乎每一个人在这个阶段,都要经历这样的情节:心中总有一个他或者她,见则怦然心动,不见则日夜思服,既欢喜,又惆怅。

仓央嘉措的爱情之花,在14岁之时便早已绽放。无奈命运捉弄,最终很快地凋谢了。夭折的爱情并没有熄灭他爱情的火苗,相反,布达拉宫里焚香青灯的寂寞清冷,激起了他对自由爱情的无限神往。

爱情始终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话题。即使历经沧桑,那份暖暖的爱意,总能激起人内心最原始的欲望。男女之间相互爱慕,是自然界的规律,谁也强求不来,谁也无法阻止。少男少女一旦心仪对方,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情人的影子,在脑子里、心里来回地飘荡,挥之不去,想抓住却又抓不着。那抓心挠肝的思念,仿佛有一支箭射中了心窝,有种令人窒息的刻骨铭心。

相思,令时间被穿越,令空间被流转。

这位多情的美少年,经历了一场场无果的,甚至让他厌恶的爱恋。他心中填满失望,可越是失望,渴望真爱的火苗,就越烧越烈。在他为自己浪费的、骗走的情意伤感之时,一个身影翩翩而来,为他带来了一潭爱情的春水。

初见于琼卓嘎,惊鸿的一瞥,便感她宛若飞天的仙女。她眉宇如山黛,脸庞似池中清莲,温婉动人。玫瑰虽美,却总是带着扎人的刺,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无情。他的心有些惧怕,可她依然如强磁一般吸引着他。

真诚,永远是融化坚冰的春阳。戥子可以量轻重,言语可以量人品。于琼卓嘎的坦率和天生的艺术气质,像是一首缥缈的歌,穿越了千山万水,融化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她的声音如山涧的清泉、出谷的黄莺,轻轻地拨动着他紧绷的心弦。她懂他的诗,能与他应和。她的话总能说到他心底,这让他觉得,他的心,从未与另一个人如此地紧贴着。

这就是他要找的真情么?应该是吧,他对自己如许说。于是爱慕之情,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热烈起来。

从那东山顶上,

升起皎洁月亮。

未生娘的脸庞,

浮现到了心房。(萧蒂岩译)

“未生娘”在藏语里不仅有少女的意思,更有把自己钦慕的女子,当做自己非亲生的娘之意。这个温情、美丽、纯洁的姑娘,好像青藏高原的格桑梅朵,热烈地绽放,风姿绰约。疾风越大,她的身姿越是挺拔;雨越是吹打,她的叶越是翠绿欲滴;太阳越是焦灼,她的笑颜越是灿烂。

这次,并不是仓央嘉措的单相思,他的爱就像投进清波的石头,于琼卓嘎还给了他美妙的涟漪。宕桑旺波的文雅,像高原的草甸般幽远尔雅;他的诗,像是激流一样热烈;他的才学,像是春风,掠走了她的春心。他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他,就像一颗在风中飘摇的种子,在历经了千山万水之后,找到了它归属的土地,爱情就这样生根发芽。

低矮的土屋,开始升起袅袅的青烟。缠绕着枯藤的窗前,夕阳的余晖,变成了玫瑰色,皑皑的雪峰,被染成了金黄色,好像是绽放的锦葵花。仓央嘉措望着于琼卓嘎时的眼神,像是热烈的火,而美丽的姑娘,则静柔得像一汪水。品着酥油茶,腾腾弥漫着香味的热气,随着这爱意徐徐上升,缠绕并相容在一起,仿佛他们紧紧缠绕的心。

爱情的种子在仓央嘉措的心里急速地生了根,发了芽,枝藤蔓延,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情到深处诗自来,这就是仓央嘉措。

摇晃着白色的佳弓,

准备射哪支箭呢?

你心爱的情人我呀,

已恭候在虎皮箭囊里。

俏眼如弯弓一样,

情意与利箭相仿;

一下就射中了啊,

我这火热的心房。

一箭射中鹄的,

箭头钻进地里;

遇到我的恋人,

魂儿已跟她飞去。(高平译)

这便是远扬后世的“三箭诗”。真正的爱情到来时,犹如泄闸的洪水,怎么都抵挡不住。这位美丽的姑娘,善良得像洁白的哈达,坦荡得如高原的蓝天和草原,睿智得像优雅的空行母。与那些欺骗他感情的女子相比,于琼卓嘎是天上圣洁的云,而她们只是狂傲的、虚伪的刺玫瑰。

印在纸上的图章,

不会倾吐衷肠;

请把信誓的印戳,

盖在彼此的心上。

初三弯弯的月亮,

满天洒着银光;

请对我发个誓吧,

可要像满月一样!

心如洁白的哈达,

淳朴无疵无瑕:

你若怀有诚意,

请在心上写吧!(高平译)

这份爱情,来得急速,爱得却很深沉。仓央嘉措在写下了这“三箭与三誓”诗时,恨不得马上声情并茂地,把这满载情意的诗读给于琼卓嘎听,她应该会激动得热泪盈眶,然后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一样,投入他的怀抱。时间在那一时刻,会停止吧。

这个不谙世事的诗人,毕竟还太年轻,在沉迷于爱情的遐想时,他忘了整个世界。他是活佛,六世的达赖。神圣庄严的宗教律例,不可能容忍他的离经叛道。这份出轨的爱,该何去何从呢?

也许,沉醉于爱情的他,还来不及揣测,也不敢去推测。因为理智,就意味着失去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