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场决定生死 千里大逃亡

王守仁,果如妹夫徐爱所判断,他压根儿就没有投江。

人这个东西,若非自己逼自己,那是决计不愿意投身赴水的。更何况王守仁还满脑子琢磨着做圣贤,圣贤未成,岂能如此作罢?只是被锦衣卫所迫,万不得已,才一步步走向江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指望着能够出现奇迹……奇迹还真的出现了,他回了几次头,突然发现锦衣卫的人影儿有点儿模糊。

是了,这都大半夜的时辰了,光线晦暗不清,那锦衣卫又喝了太多的酒,肯定是看不清楚自己这边的动静,如果附近能找到一个洞……可这节骨眼上,哪来的时间再去找洞?王守仁一边动作飞快地脱下鞋子,取下丝巾,顺手放在江边的滩涂上,又拿起块石头,用力往水面上一砸。

咕咚!

求求老天爷保佑,让他们听到这个声音,不起疑心。这边王守仁蹲伏下来,尽量缩小目标,沿着滩涂泥地拼了命地掏洞,耳听得锦衣卫走上前来,要看个清楚,王守仁忙不迭地往个泥坑里一趴,也不顾屁股和两只光脚板还暴露在外边,乞求老天吧,都这时候了,老天不会看着硬是不管吧?

锦衣卫走到江边,实际上跟趴伏在泥坑中的王守仁距离极近。这时候倘若光线不是太暗,就能够一眼看到王守仁那顾头不顾腚的狼狈模样。可是这时辰毕竟是大半夜了,月亮又被云影遮住,再加上沈玉和殷计这两个醉猫,一个劲儿地跟锦衣卫东拉西扯,竟然奇迹般地让王守仁逃了过去。

听着四人走远了,王守仁不敢爬起来,害怕再遇到那两名锦衣卫,就弓着身子,沿着江边的滩涂,向下游方向用力地爬行奔走。可怜他那双从未吃过苦的白嫩脚,也不知被石子和蚌壳划出了多少伤口。

一口气爬奔了大半夜,王守仁更加心慌,耳边总听到有人在后面疾追上来,凝神细听,却只是江涛激荡,风声回旋,原来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忽然间他眼前一亮,就见远方有一星孤零零的灯火。看到灯火,王守仁立即不由自主地奔了过去,到了近前,不敢靠近,趴伏在黑暗中窥视着。

观察了好长时间,发现那艘船是江上的一户渔家。霎时间王守仁心中燃起了希望,只要搭上这条船,逃过江去,就再也不会碰到那两个锦衣卫了。

正要登船呼救,王守仁忽然醒过神来了。不成,这半夜三更的,自己又是光着脚板,满身淤泥,一旦从黑暗中钻出来,船家多半会大呼救命。最大的可能,是他被船家打个半死,再押去报官。万一见到地方官,自己该怎么说?难道还能说皇帝派了锦衣卫来取他性命,可他非要和皇上较劲儿,竟然不肯死?

一旦有人发现自己还活着,那就惨了,更多的锦衣卫肯定是络绎不绝而来,等到了下一次,哪还有活命的运气?

把这层关节想明白之后,王守仁就死了心,自己在船只附近的地方,于滩涂上掏了个洞,钻进去躲避风寒。半夜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几次被冻醒。绝望之下,忽然想到圣贤之路,天,这条圣贤之路也太难走了,难怪自打孔子以后,大家都不肯做这个圣贤,圣贤真不是人做的。

就这样在瑟瑟颤抖之中,终于熬到了天亮。听到船家起来,往江边里倒污水的声音,王守仁急忙从泥洞里钻出来,一瘸一拐地向船边走去:老人家,老人家救救我,我是……行路的客商,不幸遭遇到了劫匪,抢走了我的行李,我趁贼人不备,逃了出来,结果……一边儿说,一边儿紧张地盯着船家的脸色,准备稍有不对,就掉头狂奔。

那船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诧异地打量着王守仁,半晌才道:瞧你模样,像是个读书人。

然也然也!王守仁大喜,这船家好眼力,既然能够看出来他是个读书人,当然也就知道不是匪类,也就不会再扭他去报官。于是他急忙爬到船上:老人家,你行行好,能不能渡我过江?

船家没吭声,转身从舱里拿出来一双草鞋,丢在王守仁的面前:把脚洗洗穿上吧,看你这模样,就没吃过这种苦。

一边说,船家一边撑船离开岸边,徐徐地将船荡向江中。

七日后,王守仁逃至江西广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