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初,我的处女作长篇财经小说终于上架开卖了。
高中立志要写部小说的时候,十五六岁,《操控》签出去的时候,又一个十五六岁过去了。
16年,太久了,久得杨过和小龙女都重逢了,久得我都不愿意为它写自序了 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其实,即使不是本书编辑抗拒那种锋芒毕露的文风,非要我云淡风轻些,这本书的自序里我一样不愿去回忆。所以,最初看到周鸿祎中学时代对计算机那样痴迷,以至于大学非计算机专业不读的坚持,我的神经就那么颤了一下下。那是种理想的滋味,纯净但苦涩。
写一个人物的成长和思想,感觉就像把自己的记忆也拉长了,顺着夜的隧道,潜入历史的幽深,然后可能就被他的某些经历打动,唤醒自己曾经的体验。人生的共性,诸如当初对理想的倾注,顷刻间被连接。然后,也许在某个时间的当口,芸芸众生中行进的你也歇下来,徜徉在浓浓的夜色中,或者在暖暖的阳光下,突然就与我们相逢了。
理解别人,和被别人理解,都那么美好。
事实上,我是在大三才从老爸一次得意的大笑中得知,原来当年他和我的班主任私下商量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招生调档的错误不是调剂结果最主要的原因。他的理由是我们那届学中文的太多了,怕我以后不好找工作。
理想与找工作之间的第一轮较量,我输了。
我没老周那样坚持,我选择了妥协。
这种妥协,在当时的环境下显得务实而具有牺牲精神,因为那是师范大学减免学费的最后一年,可以给拮据的父母省一笔钱。但从主观上来说,其实我最害怕的还是再重复一遍高三的非人生活。于是,在“还可以转系”和“可以修双学位”的建议下,我走进了政治经济系的课堂。
如今看去,四年的大学时光并没有把我变成个马列主义老太太,相反,因为几位教哲学和宗教的老师才华横溢,我获益匪浅,在后来北漂的数年里不断有思考和体会。但有一点是非常非常遗憾的,那就是岁月的流逝。
进大学后,我先后尝试过转系和攻读双学位,但都因为学校没有先例而作罢。对于一个西南地区的省重点大学的落后,我理解,但此后最黄金的青春岁月,有大部分是在沮丧乃至破罐子破摔的情绪中流逝的。
更悲哀的是,没有人告诉你还可以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那是漫无目的的一段时光。直到大四,才知道原来还有考研这条路。大家也知道,那是条比高考还要恐怖的路,尤其还要转专业。英语不好的人考研有多悲催,这里就不赘述了。
等我教了几年的法律基础和邓小平理论,最后走进北师大文学院的研究生课堂时,差不多已到了“剩女”的年纪。
所以,看到老周因为英语不好产生的种种畏难情绪,我的神经又颤了那么一下下。
事实证明,英语不好也不是很打紧。老周照样可以成为亿万富豪,我也可以写我的小说。
年过二十,心态平和了不少,当然不会因为与老周财富上的天壤之别有多失落。时代赋予每个人的机遇本不同。我感到深深失落的是时光的不可逆转。
因为不甘心,于是千辛万苦去考研;读研后又发现,什么专业到了研究生之后都不太有趣,梦寐以求得来的东西其实还不如中学时候躺在河边,大学时候坐在图书馆里读闲书有意思。文学里各种主义、结构、理论,真是不比政治经济学、法律哲学等轻松到哪儿去。然后不安分了,修完学分就开始四处打工。走出象牙塔一看,懵了,啥都不懂,都得从头学。而那些早早进入职场的同龄人已经拿着高薪、顶着耀眼的头衔了。毕竟,五六年,足以挤身行业资深人士的行列。
偶尔我会想,如果老周当年不是那么坚持他的计算机,也像我一样兜兜转转个10年再真正开始他的事业,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和老周一样有理想,确立理想的年龄也差不多,但他比我更为理想主义,压根儿就不愿意作一点儿妥协。尽管穿越时光,我们发现他当时表现得很“软弱”,软弱得连高考都不愿意参加,而本质上,这是一种极致的坚持。
去往理想国的路上难免遇到巨石,大多数人虽然不甘心,但基本会选择绕过去,但老周不!他宁愿蹲在巨石前方不动,也不想走远!
他是幸运的,他有非常好的父母,他们没有打骂他,没有逼迫他,虽然只是普通技术员,但用尽了一切能用的合法手段帮助他推开了巨石。当然,前提是他的确有天赋。而我,只是那绕过去的多数人里面的一个。
想到这里,我的神经再颤了那么一下下,有点儿疼。
所以,如果可能,请像老周这样,抱着理想再等一会儿——
幸好,我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也始终没有放弃。
按照原本的计划,拿到研究生学位后,我应该回到大学继续教书。不用再教马列和邓论了,可以讲诗词,可以讲小说,可以讲流派,课余可以写小说——听上去还是不错的,但我选择留在北京,因为勤工俭学的经历已经让我明白:如果要写小说,就不能再像一张白纸似的回到象牙塔里。是的,我必须到这个大熔炉里去翻滚,翻滚,滚出孙猴子那样的火眼金睛。
于是,北漂生活开始了。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北京户口。除了学校的名头好听点儿,没有比别人多一分的优势。
我拥有的,是一颗愿意学习的心,一双愿意观察的眼睛。
但学习如果不是个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就必然辛苦,甚至痛苦;不仅要耐得住寂寞,脸皮还得厚,要不怕犯错,不怕嘲笑,不怕挨批。
所以,听老周讲到读研时偷偷研究反病毒卡,被当成贼在派出所里“专政”,后又被学校师生像病毒一样避而远之的那段,我的神经有点儿绷不住,掉眼泪了。
不记得当时具体都想到了些什么,也许是刚到北京租房时一年得搬五六次家,也许是项目实在进行不下去了深夜里给副总裁写信,也许是做记者才半年就熬出第一根白发,也许是因为稿子怎么改都达不到要求而在暴雨中泪奔—总之,流眼泪了,为所有曾像老周、像我一样,因为追求理想而吃过苦头的人。不是同情,追求理想的人不可怜,不需要同情,只是因为理解,因为感同身受。
正像他某次演讲时说的,我们总喜欢盯着别人手里那个蒸成功的馒头,却不愿意去想,人家之前可能6个馒头都蒸坏了。
很多时候,我们为什么容易嫉妒别人的成功,正是因为知道蒸馒头不容易就不愿意去蒸,然后又对自己的懒惰和无能产生愤怒,只能靠嫉妒和诋毁来平衡。
那么,未来你是想自己蒸馒头呢,还是等着看别人的馒头流口水?
反正我只愿意做前者。也许我一辈子也挣不到老周财富的千分之一,但我用不着去嫉妒别人。在精神层面,我和老周,和所有成功的人是平等的。
不甘于平庸,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意义。
大学比较颓废的那个阶段,我也特别喜欢那些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人和文。后来我才明白,如果一个人他自己都没有经历过挫折、都没有经历过繁华、都没有站在世界的最高处瞭望过,那么,所谓的云淡风轻不过是伪装,不问世事不过是冷漠。
是的,我曾经也学着别人解构意义,说那些追求功名的人俗气,可现在才清楚地看到,要是没有了对人生意义的追求者,我现在就没电脑用,就没QQ可以聊天,就没360安全卫士防木马,就没有微博可以刷屏,也没有好看的小说可以在孤独的时候陪伴自己——人生无常,死亡令人恐惧,最终能应对无常和恐惧的其实不是虚无,而是活得有点儿意义。
事实上,历史的发展主要是由这些意义和这些不甘平庸的人推动的,而不是循规蹈矩、混吃等死的那部分。
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必须去追求金钱和权势,那不是本书的意义所指。如果你就是喜欢做个家庭主妇,你就美美地做个家庭主妇,而且做成了,那也挺好的。家庭妇男也一样,重要的是你开心,不觉得无聊。
对于已经取得不菲成就的人,我们往往聚焦在他的成功,而很少探究他为什么能成功。不记得何时起,成功被物化为外在标准,侧重物质财富和社会地位,忽略了个体体验和自我超越的内在尺度。而老周恰好是内外都能作为成长范例的少数人之一。成为范例,不是因为他完美,恰恰是因为他不完美。人不完美,才能一点点挑战自己,成就自己。
在中国互联网业这群响当当的人物中,他是出身最普通的一个,创业经历最跌宕的一个,也是个性鲜明树敌最多的一个,因为他其实和我们一样平凡,一样有缺点。但他敢说他没有虚度生命中的每一天,他的每一次失败都给他后来的成功垫了一块板砖。所以,他的成功是真正的草根逆袭,才对同样平凡的我们有借鉴价值。
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向往自由、理想、光荣,甚至高尚和信仰,但只有极少数人愿意为这些情怀去失败和牺牲,因为个体都有自己的有限性,有自己需要面对的等级、特异、专制、自卑甚至灾难。但如果你在意识到自己人生路上的这种有限性而不沉溺于阴柔,平实地看待世界,不懈地追求自己的成功,我会钦佩你,祝福你。
成功的意义不该是最后非得赚多少钱,消灭多少敌人,而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