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师爷这日把安格交办的事向郡王爷交割清楚,便一头扎进“忘不了”妓院,决定和自己的旧相好“掐出水”盘桓几天。所以,只要文师爷来京师办差,不管是什么事,没有一个月光景断断回不了保定。因为这姓文的只有出去办差的那几日,算是男人,身子才归自己所有。
这一日,文师爷在“掐出水”的房间用过饭,正想困一觉,忽然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人。
文师爷躺着没有动,嘴里问“掐出水”:“哪个?”
“文师爷,是小的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文师爷听着耳熟,忙睁眼睛,一看,便坐起身:“原来是官爷啊。你怎么来了?”
官爷把嘴凑近文师爷的耳朵道:“有桩大买卖,奴才怕飞到别人怀里去,所以就从保定连夜赶来了。奴才知道您准在‘掐出水’姑娘这,这不,让我堵了被窝。”说完,就冲着“掐出水”嘿嘿地坏笑,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文师爷忙问:“什么大勾当不能等到咱回去再说?”
官爷道:“一个孝廉公,出到五万两银子买个典史。文师爷您知道,保定府的首县典史是一万的标准呢,凭空飞来四万两,勾当还算小吗?”
文师爷赶忙下床,问:“人呢?你把他带来,把银票交上,咱让他到任不就结了!”
官爷照样不急不恼,嘿嘿笑着说:“文师爷您着急了不是?我就知道这等勾当您一听就得急。不过,文师爷,这回您老该多赏小的几吊了吧?”
“给你五千!”
“抬抬手!”
“那就六千,不能再多了。制军和军门还得打点呢!”
官爷哭丧着脸说:“想小的辛苦一场,您老无论如何得给上一个数啊!小的这几年,可没少给您老搭桥啊!何曾藏过半个心眼?”
那文师爷瞪起眼睛:“你这次就要这么多,下次呢?大家都靠这点营生养家糊口,总得互相担待些不是?”
官爷道:“这次不是让咱逮着个憨鸟吗?以前,小的多要过半个铜板吗?”
“好,一万就一万,你把那什么孝廉公带来吧!”
官爷马上堆出一脸的笑来,口里说着“奴才去去就来”,一溜烟钻出去了。
文师爷在房里笑骂道:“这个官老七,也真难为他!”
“掐出水”这时一下子扑进文师爷的怀里,嗲声嗲气:“老爷你答应我的东西这回该兑现了吧?我昨儿夜里可梦见了!”
文师爷用手抚着“掐出水”的头发道:“你的早晚是你的,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快给我打几个泡儿,我过足了瘾,再慢慢消遣你!”
“掐出水”却撒娇道:“我不嘛,你先答应我,我才烧给你吃。你们这些臭老爷们儿,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问讯:“文师爷在吗?”
文师爷一把推开“掐出水”,嘴里连连道:“在在在……快进来说话吧。”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就走进来。
文师爷先是一愣,听那侍卫说道:“王爷让舅爷即刻回府,轿子已来了。”
文师爷看那侍卫眼生,就问:“你是?”
侍卫道:“小的是郡王府护院侍卫。舅爷不认得小的,小的却认得舅爷,请舅爷更衣吧,晚了,王爷又恼了。”
文师爷边更衣边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地儿的?”
侍卫道:“王爷早就知道舅爷的行踪,只是没有说破罢了。小小的京城还有能瞒过王爷的事?”
一听这话,原本四平八稳的文师爷霎时忙乱起来,鼻子尖也冒出汗珠,手也有些颤抖,一条袖子套了三次才套上。
他边往外走边问侍卫:“可是直隶总兵府有什么事情?”
侍卫道:“小的如何能知道?”
外面果然停了一乘二人小轿。文师爷来不及细辨那轿夫的模样,便被侍卫让进轿里。
侍卫扶住轿杠喊了声“起轿”,那轿便霎时起去,走得飞快。文师爷见行踪匆忙,心下不由想道:“果然是有急事!”
走了好大一会儿路,文师爷捉摸该到郡王府了,就打开轿帘望了一眼,却原来并不是去郡王府的路,两边的树和房屋都眼生得很。心头不由一跳,连忙用脚跺了跺轿底,问前面扶轿的侍卫:“这条路恁般眼生,怕是走错路了吧?”
那侍卫回头不耐烦地道:“文舅爷敢是眼花了吧?这不是咱郡王府后花园的路吗?这条近路想是文舅爷没走过。”
文师爷只好放下轿帘,感觉那轿越发快了起来。又走了足有两刻光景还不见停下,文师爷就又掀开轿帘看了看,却是愈发觉得不对劲了。他大叫:“快把轿子停下!你们要把本老爷抬到哪里去?”
那侍卫不急不恼:“文师爷还是莫急吧,前面可不就到了?”
文师爷眯起眼睛细细观瞧,前面果然是好大一片宅子,但哪里有半点王府的影子?
“错了,错了!”文师爷在轿里大叫。
那轿子却只管往前抬去,到了门首才停下。文师爷的脸上已是淌下无数的汗来。
大门里走出两名侍卫,问:“可是到了?”
扶轿的侍卫点点头。两名侍卫就几步抢上前去,把轿帘一掀,劈手抓住文师爷的衣领,生生拖下轿来。文师爷知道落进了什么人的圈套,已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文师爷被两名侍卫连推带拉地弄进一间屋里,屋里已有人拎着链子候着多时了,一见文师爷进来,不由分说,一条链子锁个结实,眨眼的工夫,已是吊在房梁上了。这时,一位官员一步一步地踱进来,看了文师爷一眼,问:“这就是那姓文的吗?”
两边答应一声:“嗻!”
那官员坐到一条凳子上,问:“你可是安格的舅子姓文的?”见文师爷点点头,就冲两边的侍卫道:“动手吧!”
两名侍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尺把长的两把细铁锥,一人踩住文师爷跪着的两条腿,一人操起锥子,往那文师爷屁股上乱扎起来,把他扎得一连昏过去四五次才住手。
那官员道:“把他放下吧。上头特意交代让他自己写供。把纸和笔给他,写不写由他吧。”说完就踱出去。
一名侍卫把笔和纸往文师爷的面前一放:“安格的案子犯了,从他家抄出许多违禁的物品,上头给他定了立斩刑,他却一口咬出了你。上头的意思,看你怎么写,再定斩谁,你妹妹也脱不了干系呢。”说完,见那文师爷只喘气不吭声,就照准屁股踩上一脚,文师爷疼得杀猪一般大叫。
文师爷伏在地上喘息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感觉浑身乱抖,无一丝一毫的气力。他试着爬起来,却哪里爬得动!恰在这时,那名官员又走进来,望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倒有副好志气,一个字都不曾写!好!来人哪!”见侍卫们走过来,那官员吩咐:“把他的裤子扒下来,用盐水给他好好洗洗。没扎到的地方,补上几锥子,省得他到阴曹还给人当相公!”
侍卫们不等官员把话说完,就呼啦啦过来三四个,狠命地扒裤子。裤子却早被血粘住,哪里就轻易扒下来!拿盐水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把那盐水往那血糊糊的屁股上倒,又是掐又是揉,疼得那文师爷变了音地大叫:“小的哪里是不写,小的是双手颤抖握不住笔啊!求老爷开恩哪!”
那官员马上道:“且慢动手,先看他供得如何。”拿出一叠纸朝文师爷晃了晃道:“这是安格的供状,一条一款都很分明。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一对照就知道了。真要隐瞒了什么,本官可要先用油锅炸你一条腿。来人哪,架上油锅,先把油烧热候着。”
两边答应一声“嗻!”便走出两个人,在屋外的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来,把油倒进去,就架着火烧起来。
那官员用眼睛向屋里的侍卫示意了一下,顿时便过来两名侍卫,架起那文师爷让他看那正烧着的油锅;锅里的油虽不见动静,锅下的火却烧得老旺,干木板被燃得劈劈啪啪地直叫。
文师爷愈发抖得厉害,全然没有一点硬邦劲;两名侍卫一放手,他扑通一声就趴伏在地上。真真吓坏了!
这时从屋里搬来一张桌子,一名侍卫便把纸和墨摆上,又选一条小马凳正对着文师爷坐下去,分明是要记录了。
那官员干咳了一声,道:“人犯你可以讲了,面前的油锅已经烧上了,你慢慢地讲,慢慢地想,只要不隐瞒,本官自会到上头替你求情。你讲吧!”
文师爷就趴伏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慢慢地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