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超级女声》很火,台里便策划了一档类似的大型歌唱比赛节目——《彩铃唱作先锋大赛》,和一般的歌唱比赛不同,我们选择彩铃作为新的题材和平台。当时调研的结果是,彩铃不仅涵盖了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而且更多的是原创诙谐、出人意料的幽默作品。在彩铃大热的背景下,大家都觉得这是很好的一档节目,我们坚信能吸引很多的创作型歌手。
彩铃唱作大赛也分了很多赛区,然后通过海选和各种晋级赛,征集原创彩铃作品。相较于《超级女声》,我们比演唱,更比创作。
各个赛区的比赛都由台里有经验的主持人轮流出场主持。原本我不在主持人人选之中,不料成都赛区比赛时,原定的主持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上不了场,我的直属领导便费尽口舌趁机推荐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做电视直播,搭档是胡可。在那时的我看来,胡可不是搭档,而是明星。
这次直播的机会何等珍贵,我可不敢怠慢,私下里真是做足了准备。我把之前比赛的视频从网上下载了下来,在飞机上看,睡觉前看,彩排前看,临上台还在看。当然,我也不指望能有一鸣惊人的表现,只盼望着能“模仿”到位,那就算及格了。
上台前,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一个人躲在一旁,翻来覆去地看比赛的视频,跟谁也不说话。胡可大概是看到我面色过于凝重,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说:“别紧张,一会儿顺着我的话说就行,没那么难!”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想要控制下情绪,却发现心跳得厉害,气息完全沉不下去,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上台以后的状况可想而知,整个直播过程,我完全不在状态!
我把别的主持人的表现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也备好了一套说辞,却完全忽略了两个字:流程!过于强调自我表现或者说舞台上的存在感,满脑子都是自己“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更精彩”“怎么说大家才会乐起来”之类的念头。流程是什么?节目该怎么把控?都没有好好考虑过。
对流程毫无把控能力不说,我站在台上还像只木偶,胡可拉一下线,我就在一旁跟着她的节奏“嗯”“啊”两下,偶尔向评委提两个问题也都是既定的,事先准备的“脱口秀”全都没用上。
一下台我就知道搞砸了,蔫儿在一旁不说话。尚存侥幸的是:虽然我表现得不好,但毕竟是第一次上直播,领导应该能理解吧!可是第二天,通知下来了,说下一场不用我了。节目组为了保护我,当时只是很委婉地“通知”了我一下,让我以为是台里的决定,多少减轻了一些打击。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整件事情的原委就传到了我耳朵里,原来我是被赞助商勒令换掉的,对方很直接地表态说“华少主持得不好”。
这件事对于正在挣扎前行的我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虽然谈不上令我陷入绝境,但我的确花了很长时间来恢复自信。
值得庆幸的是,那会儿我还负责一档户外相亲节目《男生女生》。因为节目基本上都在杭州以外的地方录制,我不怎么在台里出没,也就很少听到大家对我的负面评价,至少,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回避并不代表没有勇气。其实我一直在反省,最严重的时候,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台上被观众喝倒彩。梦里的我,说话跟不上节奏,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观众席嘘声一片……
几个月后,彩铃大赛的决赛在杭州体育馆如期举行,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被批准参加了。当然,现场主持肯定没我的份儿,我的主要职责是给赞助商的商品打广告,尽管如此,我还是特别高兴地接受了。
当年那场决赛的赞助商是上海大众,他们要推一款新车,便在场外停了一辆样车。我所要做的,就是在比赛开场前跟大家打个招呼,然后走到车旁,告诉大家冠军可以拿到它。
接下来的整场比赛中,只要摄像机要拍车、拍奖品,我就在旁边做介绍,场内的大屏幕就能播放。我心想,虽然是“外场主持”,但也能小露风采,也得好好表现!
说来也怪,可能我和这场彩铃大赛真的没缘分,场内的大屏幕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坏了!也就是说,不管我在那儿说得多顺多流畅多出彩,现场的观众根本看不到。
日久未必生情,但日久一定能见人心。
对于一切质疑,一切有色眼镜,我能做的就是默默改变、踏实努力。不去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负责的《男生女生》收视率一直不错,成为那段时间里小小的安慰和动力。说起来,接手这档节目之初,我还在电台工作,并没有正式进入电视台。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我所在电台的一位编导的师弟(关系远了点儿是吧?所以,一定要与人为善,指不定哪天哪个人就是你的恩人),去了浙江卫视后打造了《男生女生》节目,或许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吧,他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这儿有档户外节目,你来试试不?”我也是干脆利落的人:“行啊,没问题!”
第一次录《男生女生》去的地方挺有魅力——海南,我之前没去过,于是便果断跟电台领导请了假,心里还觉得挺美。
到了海南,我和一大群少男少女就像结伴而行的朋友,一路欢声笑语就把节目做了下来,也没感觉有太大难度。但毕竟是第一次录制电视节目,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回到杭州就天天惦记着,盼着能早点儿看到。
第一期节目播出时,原本是跟几个朋友约好了打麻将,到了晚上突然想起来,《男生女生》是这天首播。于是我开始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到晚上九点,立马打开电视,守着浙江卫视,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朋友们在一旁打趣我说:“嘿,别那么自恋好不好!还玩不玩?”我头都不回地说:“别拦着我啊,看完节目再跟你们玩。”
第二天,媒体上出现了一些报道,大概是说《男生女生》当天收视率达到了0.3%,在同时段节目中位列第三。效果似乎还说得过去,虽然现在看来,那样的收视率有些惨不忍睹,但在当年已经相当不易了。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做电视主持人跟做电台主持人的差别。就拿节目的宣传来说,你的名字和照片会一下子出现在各种媒体上,就算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但事实上,你已经“被”成为一名公众人物。
由于这档节目的特性,我和搭档谢姗需要经常出外景,带着一帮男孩女孩在全国各地游走。这样一来,我在台里的时间很有限,和台里领导的距离很远,想搞人际关系根本不可能,我能做的就是想法提高收视率,早上起来到晚上睡觉全是它。怎么把节目做得有趣,让观众们接受,是大家每时每刻都在想的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和搭档在《男生女生》中率真青春的主持风格渐渐被观众接受,于我而言,最难熬的阶段也终于过去了。
慢慢地,台里的领导对我的认识多少有了些改观。虽然集团大会我依然无法参加,但至少有些时候领导们也愿意给我一些小机会。记得有一年,我们台承办了中国浙商协会的春晚,台里通知我主持。终于有了主持晚会类节目的机会,我自然很高兴。
当时,大家正在西双版纳录制《男生女生》,接到通知后,我不敢有半点儿耽搁,买了最早回杭州的机票,赶紧往回返。整个航程中,我的情绪都很亢奋,心想,一定要好好表现,给台里相关领导留下好印象。下了飞机,我直奔会场,生怕错过排练。
可到了现场,我发现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那一次,台里一共去了八个主持人,除了我,还有朱丹、李艾她们。我们在台上只需要干一件事,就是集体在台上跟观众拜个年,说句“大家过年好”,然后头顶的春联被放下来,我们就可以下台了。
除此之外,我们的任务还有推着车派送礼物,总共就出场三次,说得高雅点儿,我们是顶着主持人的头衔打杂,是“高级场务”。事实上,最后就连计划中的三次派发礼物的环节,也因为超时被砍掉了两次。我们当时觉得挺失落,一共就这么点儿露脸的机会,说砍掉就砍掉了。
晚会过了大半,导演突然跑到后台,跟我说:“我们临时加了个特别重要的节目,刘仪伟想表演姚明扣篮,咱们这儿就你个头儿合适,你能扛着刘仪伟上吗?”
表演姚明扣篮?姚明比刘仪伟可不是高出一点儿半点儿。为了节目的“笑果”,就得让他人为长高!就这样,刘仪伟骑在我肩膀上,我们在外面套了个大褂,就上场了。到了台上,他也没说几句,就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在舞台上继续表演。而我,则披着大褂,猫着腰匆匆下台。想来当时的我,一定很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加西莫多,用黑色的斗篷蒙着脸,见不得天日。下来之后,领导轻描淡写的一句“辛苦了”,就送走了我那辛苦的一年。一切苦楚尽在不言中吧!接下来的日子,领导和我接触的机会多了些,彼此更加了解,之前的成见日渐消融,而我那故作清高、独来独往的性子也改变了不少。
后来我发现,关于是否讨人喜欢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特无聊的命题。即便情感上对人的判断可以分为喜欢与不喜欢,但那也应该是相处的结果,而不是相处的前提。简单而真诚的相处之道,要比处心积虑地逢迎,更容易营造和谐的氛围。彼此相互理解和尊重,是搞好人际关系的万能良药。
就这样,我点滴积累,羽翼渐丰,慢慢被大家接受,领导的态度也发生大转弯。但我也深知,自己离上台主持还很遥远,心里颇为着急。有次回家,奶奶看出我心情不好,问我原因,我就把原委讲给她听。本没想过会得到什么建议,但奶奶的一句话让我惊醒,她说:“别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