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上的小说里,除了少年时的伙伴木月外,“我”只剩下鼠这可称之为有友情的男人了。村上恐怕意识到,男人之间的友情是不可或缺的,纵使爱情失踪。
说到朋友鼠,不得不说说村上小说的连续性。我至今未曾发现有哪位作家会在自己不同的作品里出现同一个人的名字,至少是身影。鼠在村上的至少四部作品里出现过。不同时期作品的出现代表着不同时期的鼠。正是这种连续性,让读者饶有兴趣地看着鼠、直子等人物可称为结局的文字,也同时关注着他们的生活。当然,也是这种连续性让小说本身增添了一些熟悉亲切的味道。
想必村上在《挪威的森林》前言的“献给许许多鸟的祭日”里和后言中所说的给“离开人世的朋友”中包含着鼠的名字。鼠作为村上已死去的朋友之一被作家一再地怀念,这种怀念足以证明:村上已失去了一个可以理解他却不干涉自己生活的重要朋友。
我一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男人的友情通常不用言语便能感觉并理解彼此的想法和生活。我似乎无法解释男人之间的关系,友谊这个词或许太浅。当两个男人成为生死之交,他们的血一定溶合在一起,他们会为对方付出一切,如同《古惑仔》里的浩南和山鸡。而“一切”却只是换来一个会意的笑,这笑或许是很沉重的,所以男人的友谊具有某种凝重性。正如“我”和鼠之间。
大学时期的鼠常和“我”去杰的爵士酒吧边听着爵士乐边剥着花生喝着啤酒聊天。如村上所言“我和鼠走火入魔般地喝光了足以灌满25米游泳池的巨量啤酒,丢下的花生壳铺满爵士酒吧的所有地板”。显然,两个男人在这一时期是快乐的。
生活富裕的鼠常抱怨着生活本身。而与“我”聊天的话题无非是些琐碎之事,当然也会讨论一下小说的问题。鼠也写小说,他的小说在村上看来有两个优点。一是没有性描写,二是一个人也没死。“但本来人是要死的,也要同女的睡觉,十有八九。”不说话时,两人只是默默地听着自动唱机播放的唱片。有时,鼠也会向自动唱机里投下一个硬币,点一首喜欢的歌曲。
这种性格上的相似,很容易引出精神的共鸣。“我”和鼠由于本身的原因走在了一起,从而成就了两个男人之间真正的友情。
在《且听风吟》里,村上首次写到了有关鼠的爱情:“鼠的情况非常不妙。或许由于秋日临近,也可能因为那个女孩的关系。鼠对此只字不吐。”“我”试探性地问了他,结果却不得而知。当然,村上不会忘了写鼠的爱情(有关鼠的爱情在《1973年的弹子球》里有详尽的叙述)。不过,最终的爱情的结果是,鼠中途离开大学,轻轻撇下钟情的恋人,悄悄地离开了无聊的城市。而村上所能做的只能是静静地注视这份爱情的消逝。因为,“我”本身所爱的女人无一例外的失踪或死亡。这便是“我”和鼠充分理解对方的原因.
鼠离开生活过的城市后,去了哪里?在村上的《寻羊冒险记》里有所描述。作家不惜用整整一章的篇幅(要知道村上把《且听风吟》投给“群像新人奖”评审会的根本原因是:有字数限制。)通过鼠的来信去让读者知道鼠之所以离开的原因和生活状态。众所周知,信反映的是一个人内心底处隐密、真实的东西。村上通过信这种介体以鼠的声音道出了这位朋友各种想法。
有必要总结一下鼠信中的想法:
想法之一:任何人都有缺陷。人能在如此抱有缺陷的情况下生存下去吗?当然能。而问题归终也就在这里。
想法之二:或许我们(指作家和自己)应该出生在19世纪的俄国。弄个什么伯爵的,两人决斗、狩猎、怀有形而上的烦恼,在黑海岸边望着晚霞喝啤酒。晚年因株连“什么什么叛乱”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并一同死在那里。若生在19世纪,也会写出更出色的小说。
想法之三:长期流浪生活所需要的三种性格倾向:宗教性倾向、艺术性倾向、精神性倾向。但我觉得哪一种于我都对不上号。
想法之四:每一个女孩都带有漂亮的抽屉,里面满满塞着几乎毫无价值可言的破烂。我把那些破烂一件一件抽出拍掉灰尘,为其找出相应的价值。现在我仅仅考虑性交。而若将兴致仅仅集中在性交这一点上,那么便无须考虑什么“悲凉与否”。
村上提过鼠同时寄来了自己的小说,而“我”却连名也没有看便塞进桌子抽屉。村上说,不知为什么不想看。对自己来说,信已足够了。确实,信已足够,并非“我”不知为什么不想看,而是“我”对于鼠的了解如同自己。鼠随信寄了一张支票给“我”,并提醒“千万不要忘记代我喝那份啤酒”。而鼠却最终与那只罪恶之源的羊同归于尽了。
寻羊冒险后,“我”来到杰的爵士洒吧告诉杰,要以这笔钱把自己和鼠算作共同的经营者而不分红不要利息,光添上名字就行。想必,村上以这样的行为纪念着自己和朋友鼠一起在杰的爵士酒吧里那段美好的回忆。
故事的结局是:“出了杰的酒吧,我沿河边走到河口。在最后剩下的50米沙滩弯腰坐下,哭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哭罢,去哪里还不知道”
哭,使村上对朋友鼠的一切怀念作为某种现实而存在于自身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