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英赛战罢,全队首要的重大战役就是5月的汤姆斯杯。当时,中国队的上一次汤杯三连冠还要追溯到1990年。也就是说,代表着世界羽坛男子团体最高荣誉的汤姆斯杯离开中国队的怀抱已经长达14年了。
为了备战汤姆斯杯,我开始主动给自己加练。比如别人都休息的时候,或是节假日放假的时候,我依然会让自己保持竞技状态。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经历了前几年的浮浮沉沉,让我觉得在中国羽毛球队不可能有什么天才,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努力付出,都在暗自较劲。虽说是世界排名第一,但我还不是世界冠军。要爬到山顶看一看,并不是那么容易。一旦你有丝毫的放松,就很容易摔得粉身碎骨。于是我想尽办法,尽我所有的努力,让自己保持“世界第一”的好状态。
出发前,我们并没有志在必得的把握,只能去拼。2004年时的印尼队已实现了汤杯五连冠,而且这次又是主场作战,外界根本就不看好我们。说实话,那时候的我们都算新人,我是第一次打第一单打,男双的蔡赟、付海峰也是第一次出战汤杯,而且我们的男双始终被压制着,在国际舞台上还属于受欺负的角色。但恰恰就是我们这一批新生代,全队从头到尾团结一心,靠着一股顽强的团队力量,愣是在印尼主场把汤姆斯杯给夺回来了。
印尼雅加达的塞纳扬体育馆,是世界上非常特别的一个赛场。那里的球迷非常疯狂。很多球迷朋友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可能都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狂热。在那里打球,就好比正经历一场重量级的拳击比赛。我还曾开玩笑说,能去那里采访的记者,大概也能胜任战地记者,因为现场的分贝大到你必须准备一副耳塞。
我不知道该如何用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我只知道在比赛中我根本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球拍击球的声音,更别说教练在冲我喊什么了。你耳边充斥的只有观众的欢呼声和给印尼队加油的助威声。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做到心无杂念地专注于比赛。
小时候我去打印尼公开赛的时候,就有所体会。2004年的汤尤杯是我第三次去印尼,如今回想起来,仍能感受到当地观众带给你的山呼海啸般的震撼。
从出发去印尼之前,到后来的准备会,大家考虑得最多的就是观众的因素。因为对手之间相互都比较了解,就是怕一些外在的因素会干扰比赛。
凑巧的是,我们跟印尼分在了同一个小组。赛前,媒体对这个被称为“死亡之组”的小组的出线形势大加渲染。5月的雅加达气温高达35摄氏度,酷热难耐。媒体的推波助澜,把塞纳扬体育馆中狂热躁动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中印之战如期打响。我记得第一场球,是由我对阵印尼选手索尼。我出场后,被主场观众的嘘声嘘得一塌糊涂,我顶了下来,拿下第一分。结果,到第二单打小鲍跟陶菲克上场的时候,小鲍受到的待遇远超过我,被嘘得更厉害了。陶菲克在那里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国民偶像,他不仅是世界上的顶级球手,而且形象也非常好,印尼的很多球迷观众都很喜欢他。给他的欢呼,和给他对手的待遇自然大不一样。
整场比赛中,每当小鲍回球时,上万人就会整齐地发出“呜”的声音来嘘他,而当陶菲克进攻时则是喊“呀”。于是,我们就在“呜”“呀”的交替中,度过了这场揪心的比赛。好在当时我们的大比分已经2比0领先,小鲍也表现得非常出色,2比0就把陶菲克赢下来了。那时候,已经有鲍春来是陶菲克“克星”的说法了。所以,小组赛我们很顺利地就以3比0获胜。谁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把印尼干掉,中国队以小组第一的身份挺进下一轮。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客场,我们居然把东道主给拉下了马,全队都觉得很提气。
那一次,我跟小鲍住同一间房间。之前的2002年,他已经以第二单打的身份参加过汤杯,可惜在半决赛对阵马来西亚的时候输了球。当时还是第三单打的我,还没来得及出场,中国队就以1比3告负了。来到雅加达后,我们俩都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有这样的机会成为世界冠军,很想去努力一把,也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团队了。
半决赛对阵韩国,我们顺利过关。跨进决赛的门槛,我们都很兴奋——我们的机会来了!
决赛对阵丹麦,作为第一单打,我必须面对盖德在全英赛失利后的“复仇”之战。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第一场能够开门红赢下来的话,获胜的一方捧杯的概率就会更大。所以,在2比0赢下盖德之后,我难以自持地脱下球衣,跪地狂吼。想到这至高无上的国家荣誉,起身后我还敬了一个军礼。我倒不是刻意为之,只是情之所至。
赢完盖德后,我保持了在2004年汤杯上的5场全胜。我做到了我该做的,也圆满地完成了我的任务,剩下的就只有交给我的队友。
随后的第一双打,蔡赟∕付海峰失利。第二单打,小鲍赢了乔纳森。中国队依然以2比1领先。为我们锁定胜局的,是第二双打郑波∕桑洋。当他们拿下最后一分后,一个躺倒在地,一个跪在地板上,大家都旋风般地冲进场地,拥抱他俩。后来看录像才发现,当时有队友已经顾不上躺在地上的那个,直接从他身上飞过去,冲向了还跪着的那个。那一刻,我们拥抱在一起。我们都是世界冠军了,我们可以登上冠军榜了!
那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开心的一个夜晚。因为它最纯粹、最单纯。从我5岁开始打羽毛球起,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世界冠军。如今美梦成真,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更重要的是,我还有那么多队友可以一起分享,那样快乐只会被更加放大。
尽管八8年后的我已经实现“全满贯”,人们在计算着我能拿到的是第17,、还是18个世界冠军头衔,可2004年的汤姆斯杯冠军,是我这么多冠军里面的第一个,也是最打动我的一个。与其说我怀念的是“第一次”,不如说是怀念那样的纯真岁月,那样的兄弟情义。
我以为升国旗、奏国歌的一刻会是我最激动难忘的,没想到回到驻地后还有更精彩的在等着我们。不知是谁提议的,我们打开汤姆斯杯的奖杯,把它洗干净之后又把庆功的香槟酒倒了进去。我记得倒了足足有三四瓶。因为我是主力,教练让我第一个喝,就这样,每个成员都举起来喝了一口,转完一圈后,里面居然还有酒。那晚的快乐,就像这喝不完的美酒一样,酒不醉人人自醉。
2012年5月,汤尤杯时隔10年后再一次在中国举办。10年间我从低谷走到全满贯,6战汤杯,连续5次夺冠,收获了自己第16个世界冠军头衔。
我的老朋友们,像盖德、陶菲克、李宗伟都说,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届汤杯了,在有点感伤的同时,我也要感谢这10年中有他们同行。
年轻的时候,当你要穿上国家队的战袍第一次参加大赛时,你可能会因为兴奋而睡不好。当你成绩越来越好之后,所有人又希望你一路胜下去,你又会因为紧张而睡不好。而现在,我不知道我还能打多少届汤杯。我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留下尽可能圆满的回忆。
荣耀留在过去,未来更加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