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世界冠军林丹的扣球又成功了!”5岁的我学着宋世雄老师解说时的腔调,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电视里正在播的是女排世界杯的比赛。
有一天,我的启蒙教练陈伟华到我家来家访,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这成为大人们对我的童年往事记忆最深刻的一幕,被他们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20世纪80年代出生的我们是伴随着“女排精神”成长起来的一代。“世界冠军”对于5岁的小男孩来说,就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成就。在我只有羽毛球拍一般高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梦想——成为世界冠军。
真的成了世界冠军后,很多人知道我是福建人,或者知道我来自八一队,但具体就不是很清楚了。其实,我出生在福建龙岩的上杭县,一个很小的县城。
后来长大一些,我知道上杭是革命老区,从这儿走出了多位将军。毛主席的诗词“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写的就是我的家乡。
说起来,福建上杭古田是著名的红色革命老区,而我爸给我取名的时候,也带着当地的特色,跟这个“红”有不少关系。想来想去,起个什么名字呢?最后想了个“丹”字。父亲那一辈的人敬仰刘志丹等老革命家,也特别喜欢赵丹等老一辈电影演员,单名一个丹字又好记又好写,不管是男是女都能用。而且父辈觉得名字中有个“丹”,将来一定根正苗“红”,肯定有出息。
也是因为这名字男女都能用,大人们“丹丹、丹丹”地叫,妈妈也喜欢女孩儿,所以小时候把我打扮得很像小姑娘。现在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头发很长,眼睛又生得大,衣服都是妈妈亲手织的毛衣毛裤,确实太像女孩了。
这里还有一件趣事。2012年汤尤杯在武汉举行的时候,其间有个跟球迷互动竞猜的小游戏。主办方跟我妈要来我100天时的照片放在大屏幕上,让球迷猜是谁。选项A是鲍春来,选项B是林丹,还真有人猜是鲍春来的。也难怪,谁能知道那个打扮秀气的小孩后来长大变成了这样。
小时候,脑子里没有故乡的概念,还感受不到那里的山水之美,直到日后亲近的机会少了,才发现是那么想念。童年最开心的就是每天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四处嬉戏打闹。这是我现在回想起来最深刻的记忆,也是迄今为止最自由烂漫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我妈在上杭县医药公司当营业员,在她工作的药店旁边有一大片晒中药材的晒场。那里距离我上的小学不过几百米,我把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留在了那里,那也是现在我梦里最常出现的故乡的模样。
刚出生那会儿,我爸还在做货车司机,后来开客车,要跑长途,凌晨四五点就要出门。妈妈在医药公司又是三班倒,很辛苦,中午通常会抓紧时间补一觉。但我那么调皮,哪里待得住?经常是等我妈睡着了,我就偷偷跑出去了。后来,连药店里的叔叔阿姨都帮着“站岗放哨”,一见到我从值班室门后探出头来,都说:“林丹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妈睡着了?”
上了小学后,我基本上是中午吃完饭就跑出去玩,从不待在家里睡午觉,没有养成这习惯。周末的时候也是,星期六一下课,大家都不回家,都在外面玩,自然也少不了我。
但这样幸福的日子没能持续几年,我爸就调去了老干部局,进了机关单位。机关里中午有午休时间,盯着我睡觉的任务就转移到了我爸手中。我照旧趁他睡着后偷偷溜出去,一开始还能得逞,但后来他也有了经验,会装睡。我刚蹑手蹑脚摸到门口,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林丹,回来!”为了这个,我没少挨打。小时候,我爸会动手,而且他是家里的主力啊,下手肯定狠。
现在想起来,那时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让我如此“冒险”。20世纪80年代的小县城,能玩的东西很有限,无非就是小伙伴们跑来跑去,互相追逐。我们一帮小孩玩得最多的就是“躲猫猫”,好像永远都能找到想不到的地方可以躲,对世界颇有“探险”精神,所以总是玩了又玩,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一个人偷跑出来的时候,去得最多的地方还是药店的那片晒场。各种中药材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散发出好闻的气味,我就在中间穿八字似的跑来跑去,常常把各种药材都弄混在一起。大人们发现后也不打我,就跟我妈告状,我自然少不了挨一顿骂。最过分的一次,我把一大片晒干的药材都浇湿了,我妈终于把我一顿“胖揍”。
长大后,小时候的这些“不良记录”常被爸妈拿来念叨。当年的那片晒场早已被拆掉围墙,现在成了老年人闲时打太极晨练的健身广场。
不过,调皮归调皮,一到“办正事”的时候,我也一点都不马虎。我爸后来说,逼我睡午觉是有原因的。我刚学羽毛球那会儿,早上5点多就要起床,天蒙蒙亮就要出早操,沿着上杭县城一跑就是三圈;上了一天的课后,下午5点还要训练,连他也想不明白我精力怎么那么旺盛。那时候大冬天也要早上5点起来,上杭的冬天又特别冷,我就让我妈提前10分钟叫醒我,自己先在被子里蹬蹬腿热热身,到点起床后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在上杭体校初学羽毛球时,压韧带是训练里最苦、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一项了。而且我很爱哭鼻子。那时候韧带还没拉开,腿压不下去,教练就让我们叉开两腿,上身挺直,他把两手按在我肩膀上一点一点往下压,常常疼得我眼泪直流。但白天刚哭过,晚上回到家好像就忘了疼,我会让妈妈继续帮我“开小灶”,这样第二天训练时就能轻松过关,我会因此得意很久。可一旦比赛中输了球,哪怕对方是比我大的小孩,教练都还没说什么,我自己倒先哭起来了。我妈说我不服输的性格,从那时起就显露无遗了。
调皮归调皮,但学校的老师们都挺喜欢我。听我妈说,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班上调整座位,我一定要坐在中间,不然就在老师面前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我从小就特别倔强,这也让老师们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直到现在,我的小学班主任蓝红老师还会经常跟我妈说起:“现在的学生哪,很少有像林丹小时候那样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你看他上课的时候好像没有在听讲,可是问他什么,他又答得出。”在老师们眼里,我是“人小鬼大”的那种学生。虽然不如有些同学那么守规矩,课堂上能够坐着一动不动,可是我学习能力特别强,作业做得也快。于是,还给我分配了一个小组长的职务。
我好像是很会察言观色的那种小孩。虽然惹妈妈生气的时候不少,但我也会懂得献殷勤,比如主动要求“妈妈,我来帮你扫地吧”,“妈妈,我去帮你倒垃圾”。这招似乎还挺有效,我妈原本一肚子的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这种让大人“又爱又恨”的性格后来也让我吃到了苦头,但它一直伴随着我,影响着我后来的羽毛球之路。
遗憾的是,这样尽情玩闹的欢乐时光并没能持续太久。自从我进了体校,就跟儿时的伙伴慢慢失去了联系。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多年后,我也会成为一名军人。虽然不能像刘志丹那样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但过的却是另一种“兵戈铁马”的生活。
比起那些伙伴,我离家的日子来得有点早。入体校的经历也让我比同龄人更早地明白“故乡”是什么,更早地体会到了那种思乡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