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0月16日下午6时,太阳刚刚落山, 天边有几朵晚霞在轻轻飘荡,树叶在秋风中瑟瑟摇动。红一方面军主力八万六千多人,组成野战军,一队一队地跨过于都河上的浮桥,踏上了战略转移的征程。
周恩来站在于都河边坡顶上一棵枫树下,目送一队一队拖着庞大辎重的红军将士,缓缓从浮桥上走过,内心感慨万端。三年前,他奉中央之命来到这里,是要把中央红军建成一支强大的部队,把中央苏区扩大到几个省份……三年后,他却不得不带领这支部队离开中央苏区。他久久地伫立着,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似乎不忍离去。
留下来的部队代表、地方苏维埃政府的工作人员和自发民众前来给出征的部队送行。由于对战略转移秘而不宣,送行的人不是很多。象平时部队出征送行一样,送行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回大部队要到哪里去,何时打回来。走的人也一样,他们以为不管这次行动多么大,也不过到苏区外围去运动,把蒋军主力牵引过去后,他们很快就回师苏区,饮马于都河。所以,送行也显得比较平静,没有那种生别死离的激烈凄切。
只有周恩来心里清楚,他们这一去,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不知还要作出多少流血牺牲,不可能很快就回来。看到出征的同志们和留下来的人们平静地分别,他心情十分沉重。在这一群群送行的人当中,就有他的岳母杨振德,老人家也被留下来了。夫妻俩走了,留下一个老人,说什么也是不能放心的。可有什么办法呢?利用手中的权力,让岳母也跟着大部队走,当然不难办到。可他说什么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邓颖超正挥泪与母亲告别。邓母比刚来苏区时消瘦了一些。在苏区的这些年,她一直在中央红军医院做医生,利用多年学会的中医知识和临床经验,给红军伤病员治伤疗病。得知女儿要随女婿远征,她上山采了几包草药,分别时刻一再嘱咐女儿在行军路上如何用药调理病体。这时候,女儿哪有心听这些话,眼泪簌簌流个不停。周恩来走过去,强忍内心的苦痛,一边拍着妻子的肩膀,一边做出乐观的样子,对岳母说:“我们只要在湘西站稳脚跟,很快就打回来的。 ”
邓母深信不疑地说:“会的。就像上次在上海分别一样,很快我们又在一起了。”
邓颖超悄悄用手绢擦眼泪。
周恩来说:“很多同志都留下来,光伤病员就有一万多人哩。这需要医生,你留下来会有大量的工作做的。”
邓母说:“这我知道。不然,组织怎么会把我留下来呢。”
周恩来说:“项英同志和陈毅同志也留下来,他们会继续领导苏区的战斗,保卫苏区,一直坚持到我们打回来。”
邓母说:“你们放心走吧,别替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周恩来见邓颖超不说话,又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安慰老人。她紧紧地拥抱母亲,眼泪簌簌流下,语不成声。邓母拍一拍女儿的背,说:“孩子,你这是怎么啦?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这样叫人看见不笑话吗?”
邓颖超哽咽着说:“妈妈!你要保重啊!”
邓母笑了笑,说:“用不着替我担心。你身体那么差,别让我替你担心才是哩!”
“妈妈!等着我们回来啊!……”邓颖超紧搂住母亲,眼泪直洒在母亲肩上。
“放心走吧,我等着你们回来!”邓母催促女儿女婿道。
此时,老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周恩来率红军大部队离开苏区不久,在蒋军疯狂进攻下,整个苏区很快就沦陷,她也成了敌人的俘虏。蒋军得知她是周恩来的岳母,把她抓到九江关押。
国民党法官要她劝女儿女不要当共产党员,她对法官说:“子女们的事情我们父母管不了。蒋委员长也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嘛!”蒋介石的大儿子蒋经国此时正在苏联,不但加入了共产党,还公开宣布与蒋介石脱离父子关系。法官无言可答,就把她囚禁于九江反省院。直到1937年抗战爆发,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就国共和谈事宜与蒋介石展开谈判时,她才得以释放出狱。
天边的晚霞消失了。溟蒙的暮霭笼罩在河边的树林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周恩来这时候才跨上战马,向送行的人挥手致意,策马越过于都河浮桥,赶上队伍。邓颖超则加入休养连队伍,在野战部队护卫下行军。
蒋介石得知红军主力突围西进,于10月18日命令陈济棠、何键、白崇禧分别在粤赣、湘南、桂北布防阻击。并令第6路军薜岳率吴 奇伟、周浑元纵队追击。
红军突破粤军第一道封锁线,是在赣县王母渡、信丰县新田之间。当时粤军第1师驻安西,第2师驻信丰,第4师驻赣州、南康,独立2旅驻安远。
10月21日,红1军团和红3军团先头部队从龙布直到韩坊全线出击,粤军余汉谋纵队从重版石、新田、古陂、韩坊全线撤退,向安远、信丰、南康集中。红军乘胜向信丰东南地域追击,先头部队逼近信丰河边。次日,红军进攻版石圩,粤军第1师3团和教导团被击溃,向安西逃跑。粤军边打边退,没有进行围追堵截。实际上,如果事先不与陈济棠达成秘密协议,红军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就越过蒋军第一道封锁线。正因为这样,一进入湘南通道,周恩来就下命令将通过第一道碉堡封锁线时俘虏的陈部士兵及武器放还。
渡过信丰河后,三人团就部队继续西进的部署,于10月23日以朱德的名义电令各军团、纵队首长。
电报通报敌第1师主力在安息,第2师在信丰,第4师在赣州、南康;独二旅在安远,但有经关头寨开安息之可能;独3师集结南雄。我野战军于渡过信丰河后,除八军团于南康、大余间西进外,其余均在大余、南雄之间西进,对安息、信丰之敌只留监视部队。
命令各兵团24日晨到达指定地域:8军团全部应前出到大龙、坳头地域,并向信丰派出警戒,向龙回派出侦察队;3军团应前出到大塘铺、大江圩、小河、王庄地域,向信丰派出警戒,并向正平圩、九渡水及坝子上派出敌情、道路侦察。
五师随带小电台,准备一得野战司令部命令后,即向前出动为先头师;1军团应前出到铁石圩、铁石口、石材圩地域,并向流塘圩派出警戒,向大龙冈、罗塘圩派出敌情、道路侦察;9军团应到达走马丘、枫树下、石门径地域,并有监视安息之敌的任务;第1纵队到达场坊地域,并向信丰警戒。第2纵队 到达古陂、大桥头地域,并向信丰警戒;5军团则应到达小坌、双芜地域,并由其右翼队由小坌派出一个团,进至韩坊,向信丰警戒。
突破粤军第一道封锁线后,红1、3军团按照军委的部署,派出一部分兵力,监视信丰、安西、安远这三点粤军。红军大部队在这三点之间安全通过,并于10月26日之前全部渡过信丰河,向汝城城口一线前进。
这时,蒋介石在得知红军突破第一道封锁线后,并不十分清楚红军的战略意图,仍决心消灭红军于湘粤赣边区的碉堡封锁地带。他命令周浑元、薜岳各集结15个团左右的部队待命。
如果行动迅速,趁蒋军集结来不及反应,红军即可轻而易举地从碉堡封锁线穿插而过。
但按照李德、博古的部署,此时部队依然以第1、3军团为左右前锋,在前面开辟通路;中央和军委机关组成的两个野战纵队居中;第8、9军团在两翼掩护;第5军团作后卫压阵。中央机关把笨重的机器和各种“坛坛罐罐”都带上,仅担子就有3000多副,俨然一派大搬家的架势!队伍行进在南岭山区中,小路崎岖,拥挤不堪,行军十分艰难,有时每天行程才十来公里。
部队按照野战军司令部25日的命令,前进时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前出到西江、大庾、南雄地域,主力则于大庾、南雄之间通过;第二阶段则前出到沙田、汝城、城口地域,并相机占领汝城。
29日,野战军司令部又发出命令说:“我军将进入湘南地区,粤敌现集结于南雄、新田地域,湘敌主力正向赣西及湘赣边境集结,62师主力正向汝城开动,周浑元纵队之4个师, 正向遂川集结,似有在我军未到湘南时,从两翼夹击我军企图。我野战军为取得先机之利,应于11月1日进到沙田、汝城、 城口及上堡、文英、长江圩地域。”
30日,在大庾县密溪地区看到红3军团的部队延绵数里长,周恩来和朱德、王稼祥联名致电彭德怀、杨尚昆,要求减少不必要的担子,不得超过编制范围,轻装前进。
11月1日,野战军司令部命令红3军团攻占汝城,红1军团攻占城口。2日夜,红1军团2师6团奔袭夺取城口,红3军团主力左纵队逼 近汝城,占领了汝城东南制高点,右纵队经益将、 穿风坳向汝城前进,监视箝制汝城粤军。因汝城碉堡坚固,山炮不能征服,地下作业又无时间,野战军司令部放弃进攻汝城,改为监视。这时,蒋介石调整了追击部署,命令周浑元率领15个团组成的纵队从遂川出发,沿红军的行军路线跟踪追击;命令薜岳率第6路军经萍乡赶往衡阳,以防红军北上;令湘军和粤军沿湘粤公路南北对进,阻击红军于宜章、郴州以东地区。4日,野战军司令部又决定,红1、3军团打开由官路下到文明 司山田铺的道路。红军大部队从5日晚至8日晨,从汝城以南的天马山到城口间,通过粤军第二道封锁线,进入湘南粤北地域。
第三道封锁线设在郴州、宜章之间。此时,蒋介石已知红军向西突围的意图,遂下令利用粤汉铁路部分可通车路段和公路,迅速运兵赶来堵截红军。
红军突破蒋军第三道封线,必须迅速抢占制高点九峰山,从而安全通过九峰山以北到五指峰之间的地域西进。红1军团是先头部队,负责拿下九峰山,控制这个制高点,防备粤军占领乐昌后向红军发动袭击,以掩护中央纵队在九峰山至五指峰之间通过。起初,林彪以为蒋军还未到达乐昌,想一下子冲过乐昌,不必占领九峰山。在聂荣臻的劝说下,林彪才放弃这种侥幸的念头,即派红二师的一个连到乐昌侦察。实际上,此时在乐昌的大道上已可看见蒋军。
11月6日下午3时,红1军团指挥部进驻麻坑圩,林彪利用粤军电话与对方通话,对方丝毫没有察觉这是在跟红军的指挥员通话,既侦察了敌情,又达到了调敌的目的。林彪当即下令红2师4团不惜一切代价抢占九峰山。红4团深夜奔袭,经过一天激战,迅速拿下九峰山,并完成掩护中央纵队和红9军团的任务。
除占领九峰山外,林彪、聂荣臻还派得力部队攻击九峰山西侧的茶岭,监视九峰圩粤军,保证左翼部队的安全。
天公不作美,秋风萧瑟,大雨滂沱。崎岖的山路上,一片泥泞,部队在山路上拥挤不堪,行军速度缓慢。中央纵队依旧是大搬家的样子,几千副担子舍不得丢弃。有用稻草捆绑的机器部件,小件的三五个人抬,大件的十来个人抬;有用青的、蓝的、灰的、黑的、绿的各色布料包扎捆绑的大包裹,战士和挑夫用肩扛或用扁担挑着走;有用锡铁皮、木板或竹片制作的各式箱子,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
风雨中,部队拖拖沓沓,一个师摆有十几里长。而蒋军尾追部队迫近,湘军和粤军从南北夹击过来。
11月8日,红军野战司令部发布在良田、宜章间突破蒋军封锁 线的命令。命令说:“军委决定3军团于良田、宜章间突破敌人封 线,其先头师约于10日前出到宜章地域。1军团应监视九峰、乐昌之敌,并迅速于宜章、坪石之间突破封锁线。军委第1第2纵队及5、8军团在3军团后跟进,9军团则于1军团后跟进。”
周恩来赶到红1师前线,亲自向师长李聚奎交待任务,保证部队能够突破蒋军衡阳至曲江的公路封锁线。他命令李聚奎带一个团在前面开路,掩护部队通过粤汉铁路。他摊开一幅五万分之一地图,手上的红铅笔在地图上一边勾勾划划,一边对李聚奎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做好两侧的警戒,保证全军安全通过。”
李聚奎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头,心里盘算着在漫长的战线上要投入多少兵力。
周恩来看一看李聚奎,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聚奎说:“总政委,这战线拉太长,部队收拢起来难度很在呀?”
周恩来说:“你担心到时候掩护大部队过去了,你们却被追敌截住了?”
李聚奎愁苦着脸,摇了摇头说:“不。总政委,我没这样想。”
周恩来笑了笑,说:“我看出来你有这个顾虑嘛!叫你们掩护大部队前进,肯定会有困难。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后续部队一上来,就会去接替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把部队收拢起来,继续前进了。”
李聚奎脸上一阵阴转晴,语气坚定地说:“请总政委放心,我们一定保证让全军安全通过!”
随后,周恩来又赶到广东归仁、长江圩北地区。担任前卫的红1师第3团,此时已赶到这里,正在一片密林里休息。天刚蒙蒙亮,下着霏霏细雨,周恩来与警卫员身穿雨衣,一下马就冒雨去察看战士宿营休息情况。
经过一整夜的急行军,战士们都很疲惫,有的披蓑衣靠着树身睡,有的两三个人共盖一张油布席地而睡,刚睡下就是一片鼾声,雷一般地在树林里回荡。周恩来和警卫员轻轻地从熟睡的人群中走过。担负警戒的战士看见周恩来,禁不住惊喜地呼唤起来。这一呼唤不不要紧,把别的人搅醒来,睁眼一看果真是周恩来到了他们身边,便忘记了疲劳,一个推一个地纷纷爬起来,一边欢呼着,一边把周恩来团团围住。
周恩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大家说:“我也是一夜没睡了,本来想到你们营地借一块小地盘休息的。你们这样,不是存心不让我休息吗?”
有人说:“总政委!见到你,我们就不想休息了!”
周恩来说:“不休息不成。要知道,你们三团是前卫部队,是负责给全军开辟道路的,任务很艰巨啊!不休息好,怎么能完成任务呢?”
有人说:“总政委!你到我们三团来,就是给我们鼓舞士气嘛,见你们来了,我们哪还能睡得着呢?”
周恩来望一望大家,内心充满欣慰,却不得不做出严肃的样子来,大声说:“行动马上就要开始!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休息。不休息好,就是违抗命令啊!”
11月9日,红1军团经大王山及砖头坳经东向九峰山以北转进,控制九峰山通砖头坳的大路,防止九峰山蒋军向砖头坳前进,避免九峰山蒋军威胁军委1、2纵队,以便大部队顺利从良田、宜章间通过蒋军封锁线。10日,红3军团5师占领宜章城。13日至15日,周恩来和博古、李德在宜章黄茅岭廖家湾,指挥红军大部队从郴州良田至宜章间,通过蒋军第三道封锁线。
这一路山峦重叠,满山遍野都是没人的蒿草和茂密的树丛,崎岖的羊肠小道,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路。由于沿途都没有村庄,红军连吃饭都困难,只能在饥寒交迫中艰难地爬山涉水。
红军以很小的代价,在一个月内很快就突破蒋军三道封锁线,博古和李德不禁洋洋自得。在廖家湾指挥部,博古对正提着马灯查看地图的周恩来说,蒋介石对红军的战略转移具体行军路线还是摸不着头脑,这时候就算他幡然醒悟,也是悔之莫及了。
周恩来没有博古那么乐观,他说蒋介石不是傻子,不会对红军的行军路线老摸不着头脑的。从刚刚突破第三道封锁线的情况看,他判断蒋介石已经开始摸清战略转移的意图。他对博古和李德分析,从这次红1军团对九峰山久攻不克,粤军顽强抵抗这一点即可证明。这种情况,为什么在通过第一、第二道封锁线时没有发生呢?难道陈济棠偏偏要等红军通过他们的第三道封锁线时,才跟红军过不去?很显然,蒋介石向他们施加了压力。
“周恩来同志!你不是说陈济棠与蒋介石有宿怨,而且你们跟陈济棠签订了秘密协议?”李德说此话时的语气,还带有几分揶揄。
“不管陈济棠与蒋介石有多大的恩怨,但他们两人毕竟都是国民党。”周恩来反驳道,“对陈济棠我们只能在非常情况下利用一下,不可能叫他服从我们的意志。而他对蒋介石只不过是阳奉阴违地耍一点花招,不可能毫无顾忌、明目张胆地与蒋对抗,除非他比蒋介石强大。国民党的大小军阀,有谁能斗得过老蒋呢?”
博古对周恩来的分析未置可否。
“蒋介石是否已搞清我们战略转移的意图,这已无关紧要。”李德笑了笑说,“我们一口气就走过了他的三道封锁线。他要再设第四、第五道封锁线,怎么快也不会有我们走的快!”
周恩来摇了摇头,说:“你们太低估蒋介石了!你们不知道,只要他搞清我们的意图,很快就可以在我们的前面设第四、第五道封锁线,而我们走的决不会比他们快的。”
“如果你是蒋介石的参谋长,情况可能会是这样!”李德开玩笑道。
博古也笑了笑。
周恩来神情肃然,向博古和李德分析敌情。蒋介石现在最害怕的是中央红军到湘西去与2、6军团会合,开辟新的苏区。这样,他肯定会竭尽全力对中央红军进行围追堵截。现在,他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很难。战略转移前派出去的红7军团和红6军团,实际上并没有起到调敌的作用。在中央红军的前头,面临的敌人是湘军和桂军。湘军军阀何键与桂军军阀李宗仁、白崇禧有私交,蒋介石会利用这两支地方军来夹击中央红军,然后派他的嫡系部队在后面追,在前面堵。
李德听着周恩来的分析,面起阴云,说:“听你这话,我们不是陷入蒋的包围圈了吗?”
周恩来说:“如果我们保持着这样的行军速度,极有可能是这样!”
李德冷冷地问:“那你对此有何见教?”
周恩来显然已经进行过一番深思熟虑,直截了当地说:“把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那些笨重的装备丢掉,轻装前进。”
李德两眼睁了睁,问:“你指的是哪些装备?”
周恩来说:“印刷机、x光机、书籍之类,甚至一些暂时用不上的山炮。”
“开玩笑!”李德厉声说,“这样我们不是成了逃亡了吗?你别忘了,我们这是战略转移!我们很快就到达湘西与2、6军团会合,很快就开辟一个新的苏区!”
“你也应该注意,按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不可能很快就到达湘西!”周恩来也厉声地说。
李德望一望周恩来,又望一望博古,说:“博古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博古在李德与周恩来争论时一直默不作声,这时不免有点左右为难,以打圆场的语气说:“我们连续通过敌人三道封锁线,都很顺利。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先按原计划行动,如遇新情况,再讨论决定也不迟。”
李德又点上一支雪茄烟,连吸了几口烟,对博古点了点头。
周恩来把头埋在地图上,也不吭声了。博古那么一说,实际上已经否决了他的建议了。
机要员送来了一份电报稿。这份电报是红3军团军团长彭德怀拍来的,他建议以红3军团迅速向湘潭、宁乡、益阳挺进,威胁长沙,在灵活机动中抓住战机消灭敌军小股,迫使蒋军改变部署,伺机阻击、牵制敌人;同时中央率领其他兵团,进占溆浦、辰溪、沅陵一带,迅速发动群众创造战场,创造根据地,粉碎敌军进攻。否则,将被迫经过湘桂边之西延山脉,同桂军作战,其后果是不利的。
彭德怀的电报在三个人中传阅过一遍后,周恩来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说:“我们讨论一下吧?”
博古拿不定主意,望着李德说:“李德同志,这事……需要讨论吗?”
“这有什么必要讨论?”李德讥诮一笑。“彭德怀玩的什么把戏?我们是要到湘西去与2、6军团会合,还是要去攻打长沙?”
“我不同意李德同志的看法。”周恩来严肃地说,“我认为,彭德怀同志的这个建议,是应该引起我们重视的。如果我们被逼到湘桂边山脉,与桂军作战,的确对我们很不利。迅速向湘潭、宁乡、益阳挺进,威胁长沙,在灵活机动中……”
“我看你们都有些神经过敏了!”李德将烟头往地上一摔,打断周恩来的话。“蒋介石的主力还没有靠近我们,我们就自己恐慌了。这不是叫人笑话吗?在情况还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之前,我们还得按原计划行动,不要去胡思乱想。”
“不是情况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而是你没有感觉到情况已经发生大的变化!”周恩来辩驳道,“分析一下侦察队搜集到的情报,再研究一下敌军目前的兵力部署情况,你们就不难预想到所面临的困难。如果忽视这些困难,那将意味着什么呢?”
“你显然是夸大了面临的困难了!事实上是这样吗?”李德越说越变得粗声大气起来。“不要因为敌人稍有调动,就以为我们的战略部署被他们掌握了,他们的大队人马赶到了,我们被他们包围了,要改变原定计划了……这纯粹是右倾观念作崇!”
“我倒希望蒋介石近几日的部署是他的原定计划! ”周恩来耐心地说,“可情况是明摆着的,过第三道封锁 线, 我们遇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如果我们不改变策略,将会遇到更顽强的抵抗!”
“就算遇到了敌人顽强的抵抗,我们也照样能冲过去!”李德赌气似地说,“我倒想看一看,蒋介石到底有多少碉堡来拦我们的去路!”
“我们是能冲过去,但要付出多少倍的代价呢?”周恩来据理力争,说话的声调也提得很高了。“对于敌情变化,我们不仅要及时地充分地掌握,并且必须迅速地作出反应。我们干么要去做那种无谓的牺牲呢?”
李德脸一沉,一时语塞。周恩来能言善辩,他不是今天才领教的。他狠吸两口烟,对博古说:“博古同志,既然我们对这个问题争执不下,那就进行表决吧?”
博古对李德点了点头,又望了望周恩来,说:“恩来同志,这……需要进行表决吗?”
周恩来怨懑地摇了摇头,说:“这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