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第11师大部被红军歼灭,师长肖乾被打伤的消息,陈诚在前线指挥部捶胸顿足,几乎昏倒在地。这11师不是一般的部队,而是他赖以起家的本钱啊!这一师被打垮以后,他就像两只臂膀被砍了一样,简直就成了废人一个了。
回到南昌,陈诚一踏进私宅的门,就闭门不出,整天垂头丧气。他不敢去行营见他的“蒋委员长”,也无颜出门去见人。想当初,他从蒋介石手上接过令箭,前往中央苏区“围剿”红军,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大有天下“舍我其谁”之势。
临行前,他已经在蒋介石面前夸下海口,说周恩来搞政治鼓动可以,指挥打仗远不是他陈诚的对手,此次出马定能将红军一网打尽,请蒋委员长在南昌静候他从前线传来捷报。而今他被周恩来打得落花流水,损兵折将,丢盔弃甲,成了败将一个。他如何去向自已的“蒋委员长”交差?
更使人撕心裂肺的消息接踵而来。败讯一传出,国民党内舆论哗然,骂他是常败将军,何应钦、熊式辉等人更是借题发挥,致函蒋介石要求给予他军法处置。还有人提出要撤销他的本兼各职,对他的第18军进行改编。这个曾在蒋介石的器重下不可一世的少壮派军人,竟遭如此不敬!他觉得自已的远大前程已是黯然了。
他的夫人谭祥见他萎靡不振,精神近乎崩溃,劝告他,仗是打败了,这样整天唉声叹气也无可挽回了,还是趁早去向委员长认罪,争取从轻发落。陈诚很悲观,再怎么从轻发落,远大前程也完了。
这时候,夫人倒显得比他有心计有见解。说他是为委员长立过大功的人,历来对委员长忠心耿耿,一两次败仗不可能就叫委员长对改变对他的看法。再说,自古没有常胜将军,委员长自已还打过败仗哩!她要去找蒋夫人宋美龄帮忙,叫夫人在委员长面前替他说情。
谭祥是谭延恺之女。谭延恺与孙中山关系密切,以后又成为蒋介石与宋美龄婚姻介绍人。谭延恺死前嘱咐蒋介石夫妇,要求在青年军官中为谭祥择夫。当时的青年军官中,陈诚和胡宗南最为优秀,两人再比较,陈诚略占优势。于是,在蒋氏夫妇一手策划下,陈诚解除了与元配夫人的婚约,于1931年10月10日与谭祥结婚。
夫人刚出门,卫兵进来禀报,欧阳立国求见。他感到奇怪,这欧阳立国不是被红军俘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回南昌来了呢?当他见欧阳立国面色红润、精神爽朗地前来拜见,一点不像是刚从红军的俘虏营回来的人,内心不禁生出几分恼懑。
陈诚说:“欧阳先生,才几天不见,你就发福了。共匪把你当座上宾招待了吧!”
欧阳立国说:“座上宾不敢当。不过,他们是没有亏待我。”
“他们能亏待你吗?你对他们太有用罗!”
“陈军长何出此言?”
“不是吗?你回来了可以替他们宣传,说他们的战略战术怎么高明,而我陈诚又是如何的庸昏拙劣,他们如何……”
“他们没有叫我替他们作宣传,而我也不会替他们作宣传。”
“那他们怎么会放你回来?”
“因为我遇上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谁?”
“周恩来。”
陈诚心里震颤了一下。此时他最怕人家在他面前提到周恩来,一提到周恩来他的心就象触电一样,一阵一阵地抽搐。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欧阳立国,良久才说:“周恩来叫你给我捎了信吗?”
欧阳立国摇了摇头。
“几句话总少不了吧?”
“就一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你还想带兵去苏区围剿红军,他随时恭候你。”
陈诚身上打了一个寒噤。他呆望着欧阳立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今天来见陈军长,就是为了转告周恩来将军捎给军长的这句话。”欧阳立国说毕,转身告辞了。
陈诚目送欧阳立国的背影离去,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翌晨,蒋介石传令召见。在前往蒋介石行营的路上,他惶悚不安,像被押赴刑场似的。他在内心也作了最坏的打算,等待军法处置。
来到蒋介石跟前,他头都不敢抬,一骨碌跪在蒋介石脚下,抱头呜呜大哭。他一面哭,一面说:“委员长,辞修无能,打了败仗,给委座丢脸……”泣不成声。
蒋介石脸阴沉沉的,瞧陈诚痛哭流涕,却没发脾气。他叹了口气,说:“打了败仗够丢人了,还这样没骨气!哭什么呀,快给我起来吧!”
陈诚从地上爬起来,还在不断地抽泣着,一边掏手绢擦眼泪鼻涕。他说:“委座,辞修不才,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请您处罚我吧!”
蒋介石说:“这回惨败,是我从军以来所没有过的!我当然要重重地处罚你!”
陈诚说:“我败得这样惨,委座怎么处罚我也不过分。”
蒋介石说:“你想叫我怎么处罚你呀?”
陈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撤职查办,以肃军纪。”
蒋介石笑了笑,说:“杀了你就能换回第11师吗?”
“那……”陈诚大惑不解地瞠视着蒋介石。
蒋介石吁了口气,盯视陈诚,严肃地说:“我不但不撤你的职,还要委以你重任,叫你继续带兵去打共匪。算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陈诚听错了似的,嘴巴张开半天说不出话来。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夫人高见,这“夫人路线”是走通了!他霍地立正,以发誓的口气对蒋介石说:“委座对辞修如此宽容,辞修愿立即重返前线,率部与朱毛、周恩来决一死战,以报答委员长栽培之恩!”
蒋介石摆了摆手,说:“不必如此着急。以往我们失败,就败在轻视共匪,急于求成。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贻。要做到知已知彼,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啊!”
陈诚愣了一下,说:“弟子才粗学浅,请委员长训示!”
蒋介石说:“我们这次失败,不是败在军事上。论实力,我们比朱毛、周恩来强;论军事才能,你也比朱毛、周恩来强。周恩来毕竟没有指挥打过大仗嘛。我们是输在政治上啊!”
陈诚站得笔直,一尊塑像似的,对蒋介石的话洗耳恭听。
蒋介石说:“七分政治,三分军事,这一点朱毛、周恩来比我们强。以往我们忽略了这一点,是天大的错误。朱毛、周恩来对七分政治,三分军事运用自如,比我们高出一筹,我们败给他是在所难免了。”
陈诚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蒋介石说:“为彻底剿清共匪,我们必须作长期、充分的准备工作。因此,我打算在庐山办几期训练团,对我们的军官进行强化训练,让他们都成为专门对付共匪的精兵强将。这个训练团由我亲自任团长,你当副团长,具体负责。”
陈诚全身弹簧似地猛一绷紧,给蒋介石做了个标准的立正姿态,声音响亮地说:“委员长英明!委员长如此信任辞修,辞修将永远紧跟委员长,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