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唐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夜她为了当全岷州城第一个放爆竹的人,不惜冒着寒风,蹲在王府门前竖起耳朵去听那子夜打更声,以至于今早起身时,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她疑心自己快要得风寒了,赶紧去厨房讨了碗姜汤喝。
热汤下肚,浑身才慢慢地舒畅。
谢思淳家一早便去走亲戚了,但唐家的亲友却不多,前来王府串门的,大都是些唐宏章的下属们。
唐婠觉得无聊,用过午膳,便将自己拾掇了一下,出门往城南去。
以前年初,城南的望霞山脚总会摆一场为期十五日的庙会,她自京城回来后,还能抓住庙会的尾巴逛一逛。
今年少了入京觐见的琐事,倒是不缺时间,足够从头逛到尾。
不过令她没料到的是,今年的望霞山庙会颇为冷清,不仅是摆摊小贩,就连游人数量也骤然减少。
放眼望去,几乎毫不费力便能眺见庙会尽头。
倏然,唐婠在一席摊位前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马怀义。
她脚步顿了顿。
大概是因为昨夜府宴上的那阵混乱,她现在看到马怀义,总感觉心底有一丝不自在。
可仔细想想,马怀义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都怪家里那一群糟老头子瞎起哄。
唐婠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地提步走到他身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马怀义转身见她,眼底浮起不加掩饰的惊喜之色:“阿唐!你也来逛庙会了?”
“嗯,反正在家呆着也是无聊。”
唐婠说着,偏头朝他所驻足的摊位瞧了眼,竟是个卖风筝的。
她惊讶道:“你喜欢放风筝?”
马怀义摇头:“不是我,是我小弟喜欢。被他缠了大半日,没办法,就只好带他出来放一次。”
唐婠这才发现,在马怀义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与他齐腰高的小男孩。
从这孩子的脸上,她依稀能辨认出几分马怀义昔日的影子。但与马怀义小时候不同,这男孩的身板非常结实,一看便知经常跑动,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包子。
唐婠感到很亲切,俯下身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回答:“我叫马小忠,姐姐你呢?”
“我叫唐婠。”
“婠?”
“女官,便是婠。”
马小忠挠挠头:“我们学堂还没教到这个字。”
唐婠忍不住笑出声:“没关系,你喊我唐姐姐就可以了。”
“好吧,唐姐姐。”
一旁的马怀义见两人你来我往,插话道:“既然碰上了,阿唐如果无事,待会儿便同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唐婠欣然答应。
她从摊位上挑了一只小燕形状的风筝,马家兄弟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凶猛的鹰。
付过钱,三人便在山脚下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先后解开缠绕的引线。
马小忠兴致勃勃地打了头阵,他的水平十分精湛,都不消怎么吃力,便将手头的雄鹰放飞了。
可他犹觉不过瘾,一双小短腿奋力奔跑着,手中的引线越拉越长,引线另一端的雄鹰也越飞越高,远远望去,竟像是与浮云并肩。
“大哥,唐姐姐!你们看!”
马小忠喘着气,激动地高呼。
晶莹的汗水自脑门上滴滴滑落,他咧着白牙,满眼都是年少的稚气。
唐婠不由被这份快乐所感染,也扬起手中风筝,跑动起来。
凛冽的风一股一股吹拂过脸颊,胸腔内的心跳声咚咚有力,然后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也开始发热。
唐婠仰头。
色彩斑斓的纸燕乘风而行,如丝般微细的引线隐没在碧空之下,乍一眼望去,仿佛那纸燕得了仙人的一口灵气,突然活过来了一般。
唐婠渐渐地放缓步调,有点失神。
好几年没有这般畅快地活动过身子,这一刹,她似乎才找回了当年那样飞扬、那样无拘无束的自己。
“唐姐姐!”
远处的马小忠豁地高声唤她。
唐婠回神,朝他看去,只见他和马怀义站在一处,不停地摆弄着手中引线,而天际的那两只雄鹰也因为他们的动作,互不服输地忽高忽低。
马小忠大声喊道:“咱们来比比,谁的风筝飞得最高!”
唐婠心觉有趣,不禁想加些赌注:“那赢了的如何?输了的又如何?”
马小忠思索片刻:“输的两个人,要请赢了的人吃东西!”
“好!”
唐婠爽快应下,随后便解了几圈引线,观察着风势,小心翼翼地将小燕风筝放得更高。
她的性子本就不服输,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小了她十余岁的稚童,也没有手软这说法。
在她的操纵下,小燕风筝很快就越过了互相纠缠的两只雄鹰。
马小忠见状,也顾不得自己的风筝了,昂首望着那只迎风而上的小燕,眼神都变得锃亮锃亮的:“哇,唐姐姐,你太厉害了!”
唐婠毫不谦虚地收下了这句夸奖:“那是。”
马怀义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对马小忠道:“你如今不过是七弯巷的老大,阿唐当年,可是岷州城所有孩子的老大。”
马小忠顿时崇拜无比:“真的吗?唐姐姐,你快教教我。”
唐婠笑了笑,正要骄傲地点头,蓦地狂风突起,卷过黄叶纷飞,也绷紧了她手心的引线。
唐婠一惊,急忙调整.风筝方向,却只听一声细微的崩裂声,掌心引力骤消。
线断了。
高空的小燕颤颤打了几个转,随风飘远。
“我的风筝……”
唐婠心头涌上浓浓的惋惜。
好在这阵怪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小燕风筝没了风势依凭,不一会儿便打着旋下落,最后落到了远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真巧,居然掉到七弯巷去了。”马怀义诧异地开口。
经过方才一番交谈,唐婠对七弯巷的名字很有印象,挑眉笑问:“不会是你家吧?”
“那倒不是,我家在巷子西边。”
这时,马小忠仿似把那户人家认了出来,惊呼出声:“是神仙哥哥家!”
唐婠对他话里的称呼感到不可思议:“神仙哥哥?”
什么人?竟配称作“神仙”?
马小忠解释道:“昨晚,他请我们整个七弯巷的孩子都吃了馄饨。”
唐婠了悟地颔首,心道难怪,原来是位乐善好施、脾性温和的好心人。那么,从这位好心人手里将她那只打了胜仗的小燕取回来,想必也不是一件难事。
“你们等着,我去他家讨个风筝。”
唐婠嘱咐罢,便兴致满满地朝七弯巷迈步走去。
沿途小桥流水,风景宜人,行至巷口,转身还能看见不远外那座苍翠欲滴的望霞山。
唐婠循着记忆,来到巷东那户人家门前,屈指轻轻敲了两下榆木制成的大门。
清泠的“笃笃”脆响。
少顷,只闻“嘎吱”一声,榆木门慢悠悠地向两侧展开。
“冒昧叨扰,我听说这家住着一位好心的神仙,我想……”
话至一半,陡然顿住。
唐婠笑意微滞,灵俏的杏目不由自主颤了一瞬,随即圆睁。
榆木门此时已然大敞,青苔斑驳的石阶后,一道素衣纹云人影长身而立,腰间良玉被清风撞出了澄冽的音。
他乌睫微抬,触及她惊颤未定的眼底时,琥珀般温润的瞳仁如笔点墨,缓缓地于一池清水中洇开了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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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文案:
展明珠三岁丧母,十几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地在主母和一堆姨娘手底下讨生活,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逃离展家,自力更生。
终于在她及笄这一年,家里为她定下亲事,对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秀才,不过农家出身、家底清贫,她若嫁过去,算是低嫁。
展明珠二话不说收拾包袱上了花轿。
……
陈秋山十七岁这年,被迫娶了一位素未谋面的娘子。
据说娘子是县城富商的女儿,自幼锦衣玉食、金娇玉贵。陈秋山合计了一下,他如今的身家财产不过几亩田、几间房、一个账房先生的职务,外加一个秀才的功名,从头到脚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掏不出一锭碎银。
那展家姑娘嫁与他,肯定要受苦。
于是成亲后,他处处以礼相待,从不逾矩,只等着哪天娘子觉得不堪受苦,向他提出和离。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婚后第一个月,他身上洗得发白的长衫换成了新衫;婚后第二个月,娘子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馆;婚后第六个月,他们搬进了更宽更大的屋宅;婚后一年,他名下的田产翻了一番……
婚后第数不清多少个月,他悄悄撕掉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
从此富贵同享,苦难同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