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24日,是我担任大国家党代表的第一个工作日,眼前是汝矣岛国会对面极为气派的十层党部大楼,但我并没有走进去。我一当选为党代表,就已向事务总长传达过我不会到这个党舍去上班的意愿。我认为,韩国国民都已经因为我们党的腐败而失望了,此时此刻不该再使用这个党舍才对。这天,我与党员们一起卸下原本挂在大楼墙上的“大国家党”的铜牌。党内事务处的年轻党职人员以及几位青年党员个个表情悲壮,小心翼翼地将铜牌卸了下来。我走上前去,用手接住铜牌的一边,其他年轻党员也帮忙抬铜牌,小心移动步伐。这等于是在宣示我们要断绝腐败的决心,同时也跨出了我们风餐露宿的第一步。
这是对国民无限谢罪的第一步。我们抬着铜牌,后方跟着五十几名党干部与党员,慢慢走向汝矣岛中小企业展示用地里用帐篷搭建的党舍。沿途有不少民众看着我们这一行人,他们的眼神透露着严厉的目光。
我们一步接着一步,每走一步背后都冷汗直流。将近一千米的路,我们走了十五分钟左右,虽然只有短短十五分钟,却像走了万里的尖刺石子路一样。
以跪拜和鞠躬在国民面前谢罪,并宣誓重新出发的大国家党。
就这样,我们在一无所有的汝矣岛空地上筑起了帐篷党舍,想到当时国民对我们的愤怒与失望,帐篷党舍也算奢侈了。我在帐篷党舍启用仪式上向国民们保证:“我们将展现改革的决心,不是用言语,而是用实际行动。”
成为党代表后,第一件事是将党的铜牌卸下来。
我已有心理准备,党代表任期第一天会是告解与忏悔的日子。于是,在帐篷党舍启用仪式结束后,下午我便前往明洞教堂,到那里告解,对于我无法为国家的团结与融合尽心尽力而乞求上帝的原谅。
我在曹溪寺拜一百零八拜,决心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大国家党。
接着,我到了曹溪寺的极乐殿。我拜了一百零八拜,磕的每一个头都诚心诚意,磕了很久的时间,直到全身流汗。身旁与我一同磕拜一百零八拜的一修和尚敲了三声竹篦,代表一百零八拜结束。
到了晚上,我参加永乐教会的周三礼拜,进行反省祈祷。这一整天到这么多地方,无非是为了谢罪,如果还有可以谢罪的地方,恨不得能够全数前往。我以这样的心境度过了一整天。
驻守在帐篷党舍的我以及党干部们,都抱持着坚定的信念,要是这次国民还感受不到我们真诚反省的心,大国家党恐怕只有走向结束的命运了。我们感到担忧与自责,深怕国民内心根深蒂固的政治不信任感会不断持续。
在帐篷党舍,事务处的党职人员及记者们的辛苦自然不在话下。虽然时值三月底,但气温仍然很低,坐在帐篷里可以感受到寒气不断袭来。用货柜做成的会议室有时还会漏雨,这时传来的滴答雨声便成了我们会议时的背景音乐。
党职人员们经常需要加班,熬夜工作实在辛苦。再加上帐篷搭建在空地上,灰尘容易多,所以越来越多人开始感冒、过敏。每到傍晚太阳下山后,党舍里就会笼罩一股寒气,即使有暖炉也还是会觉得冷。然而,没有一个人抱怨。每个人都齐心团结,怀着“不改革不行”的危机意识,力求早日蜕变成全新的大国家党,以一起攀越险峻高山的心共同努力。
寒冷的季节过去,接下来是酷热的考验。天气即使只是稍稍变热,帐篷与货柜内部都会快速升温,甚至热到无法坐在里面。只要在里面待一下子就会满身大汗,汗如雨下。有些人还因为流汗长了痱子,也有人因为灰尘过敏而整天打喷嚏流鼻涕,特别是每次看到怀孕的女职员便深感抱歉。帐篷党舍的环境恶劣到令人生病,有时夜里还会有喝醉酒的人跑来询问厕所位置。
身为党代表,看着党员们如此辛苦,我感到十分难过,但也因此更加鞭策着我想要改革的决心。
“大多数的国民在比我们所面临的更恶劣的环境中默默工作。我们应该听取国民的严苛警告,不再傲慢腐败,我们要切实改过,绝不可怠忽。”
我向党员强调,即使遭受刻骨之痛也要一起忍痛成为干净清廉的政党。
帐篷党舍的生活为我们留下许多教训。虽然承受了肉体上的辛劳与痛苦,精神上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来得坚强且有战斗力。我们仿佛站在悬崖峭壁上进行改革,即使必须忍受刀割般的风寒与挥汗如雨的酷热,我们仍互相激励,同心协力乘风破浪。我们试着回归到政治的初衷,在那里度过了八十六天。
那年6月16日,结束了帐篷党舍的生活,我们在江西区盐仓洞的一层楼建筑物里正式启用党舍。为了不忘帐篷党舍的教训,那段期间使用的货柜原封不动地搬到了盐仓洞党舍前的空地,成立“帐篷党舍纪念馆”。希望大家深深铭记,别忘了过去不断对国民谢罪的那份心,也别忘了即使一无所有却更加幸福,且更希望能与民众接近的那颗心。
搬到盐仓洞党舍之后,我们仍然没有停止根除腐败。最先积极展开的,是将天安市的大国家党中央研究院归还给人民,当时那是市价超过一千亿韩元的建筑物与土地。虽然看似只是将我们持有的东西交出来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不仅管理此研究院的公司有问题,党内也有一些人士反对,担心都要准备总统大选了,把党产全数交出又该如何进行选举。然而,我的意志非常坚定,我告诉党员们:“没钱也可以选举,没钱也可以走政治这条路,这不就是我们在帐篷党舍时期领悟到的吗?”在我的劝说之下,党员们被我说服,反对的声音也很快平息了下来。2005年8月29日,持续超过一年的研究院归公工作终于结束,天安研究院最终还是成功送回到国民手里。
为了彻底与腐败绝缘,我们除了将拥有的财产拿出来归公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人本身的改变。我在党代表就任演说中表示:“绝不容许贪腐!从现在起,大国家党不会也不可以保护那些因贪腐而连累党誉的人。一旦被检察官起诉就会即刻停止党权,若确定判决有罪则即刻永久除去党籍。”为遵守这项誓约,2005年2月22日,有国会议员一名、地方自治团体长两名、广域市议员两名,遭到停止党权的处分。这天遭到停止党权处分的国会议员正好与我同辈,个性淳朴直爽的他私下是我的好友,但我仍坚持同等处分,没有例外。虽然心如刀割,但是党人事委员会做出决议之后,就在最高委员会议上定案了。2005年6月28日,包括比例代表预备候选人在内的三名党员被处以停止党权的处分。2006年5月13日,与地方选举公荐受贿案相关的两位中坚党员也由我亲自向检察官告发。与我形同家人的成员要由我向检察官告发,这是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痛苦。然而只要想到要是没有历经这些痛苦,大国家党就无法脱离腐败的污名,永远也就无法执政,我也只好忍痛闭上了眼睛。那晚,我彻夜难眠。
不久前,大国家党帐篷党舍刚过三周年,我去了帐篷党舍纪念馆。帐篷党舍内部依然与从前相同,没有任何改变。我的心也和当时在帐篷党舍一样,始终如一。我在那里面看到的是真心谢罪之后愿意相信及原谅我们的国民与真心,那正是我所坚信的政治的最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