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诸王内讧,鹬蚌相争,真正得利的渔翁并不在天京城中,而在两千多里外的北京紫禁城内,即是那个被太平军称为满清大妖头的咸丰皇帝奕詝。这一两年他内外交困,诸事不利。先是曾国藩兵败湖口,原以为倚仗湘军,南京指日可下,太平军早日可平,不料昙花一现,立成泡影。接连下去,武昌第三次失陷,沿江一带又是“长毛”的天下。进入咸丰六年三月江北大营先被击破,五月,辛苦经营三载的江南大营也全军崩溃,钦差大臣向荣病死。奕詝天天愁战事失利,愁兵饷不继,各地统兵官一个个伸手向朝廷索取饷银,开口就是几十万两,苛捐杂税开捐卖官,仍然无济于事,皇上焦头烂额,沮丧绝望到了极点,虽然这年三月懿贵人叶赫那拉氏兰儿为他生下一个皇子——奕詝的独生子载淳,即日后的同治皇帝,宫中添了一点喜庆气氛,但是兰儿的野心也随之而起,晋封为懿妃之后仍不满足,不时缠着皇上,非要讨个懿贵妃的封号不肯罢休,更惹得奕詝心烦意乱,惟有与圆明园中美貌如花的四春夜夜纵淫,以求得在春宵帐中暂时的快活与安宁。
不料到了这年九月初二日,也就是天京大屠杀后的第七天,奕詝时来运转,清廷御前侍卫大臣肃顺兴冲冲地捧了一份奏折来到皇上寝宫“天地一家春”东暖阁,大声嚷道:“皇上大喜,金陵长毛内讧了,浮尸满江,血流成河,眼看是一场大屠杀,他们的末日到了!”
奕詝急忙取过奏折看了,乃是统率扬州江北大营的钦差大臣、都统德兴阿奏称:
据派驻观音门总兵陈世忠禀称:八月二十五、二十六等日,见有长发尸骸不可数计,由观音门口内
漂流出江,内有结连捆缚及身穿黄褂者。当经探得
金陵逆贼内乱,自相戕害。首逆杨秀清已被杀死,并杀杨逆党羽多人,复与各营所报俱符。
奕詝读罢喜道:“金陵城中早有探报,说是杨贼与韦贼互相猜忌,似不久必有并吞之意,现在果然如此。古来逆贼作乱虽然得逞于一时,往往因内讧而分崩离析,一败涂地。看来金陵长毛的日子不长了,谢天谢地,大局可有转机了。”
肃顺道:“逆贼内争,必定互相调集兵马火并,似可命军机处将德兴阿的奏报抄发给有关各省督抚和统兵大臣,命他们密切观察各省逆贼军情动静,一有异常调动,随时奏报。”
“很好,这真是天赐良机,快叫军机。”
军机大臣文庆、彭蕴章、穆荫等人立刻被召集到勤政亲贤殿来,君臣喜气洋溢,已有多时没有这样轻松欢悦的气氛了,说太平天国天京事变,是送给清政府的一帖起死回生丹和续命汤也不算过份。当时决定由军机拟旨,谕令鄂赣皖苏各战场官兵乘太平军内乱无暇顾及指挥战事的有利时机,大举进攻,“克复上游,即可移师东下,由九江而至安庆,由安庆而至金陵。”
过不了几天,又得到奏报,太平军翼王回到金陵后与北王闹翻出走至安庆,合门被杀云云,奕詝益发欣喜,立刻亲自提笔在给曾国藩的谕旨中加了一段:
闻石达开与韦逆不睦,颇有投诚之意。倘向曾国藩处乞降,应如何处置之法,亦当预为筹画,经权互用,以收实效。
皇上在做一场美梦,他猜度石达开到了走投无路之时,正是招降的大好时机,若能招降了石达开,这场大叛乱也就可以平定了,所谓“经权互用”就是暗示可以笼络石达开以高官显爵。那位曾国藩居然以为达开会向他乞降,在复旨时奏道:
“石逆若归命投诚,当令其献城为质,乃为可信,不敢贪招抚之虚名,弛防剿之实务。”
皇上也在曾国藩的奏折上以朱笔批道:“尔等主见,甚属允妥。剿抚固应并用,尤重先剿后抚,可随时审其机宜好为之。”
君臣一唱一和,煞是热闹。各个战场的吉利消息也源源不断汇总到北京紫禁城来,十一月廿三日,太平军放弃武昌和汉阳,湘军水陆大军东下,连克蕲州、黄州、黄梅,水师直抵九江,将江面上太平军的兵船全部焚毁俘获,湘军李续宾一军八千人屯兵九江城下,马步军占领了九江对岸的小池口,又恢复到两年前翼王湖口大捷以前的军事对阵态势了,可是今日的太平军正处在分裂的危机中,而湘军则恢复了昂扬的气势。
懿妃兰儿瞅准了皇上这一阵心情特别好,正是自己讨封的大好良机。此时天寒地冻,圆明园中寒风飕飕,宫殿分散,又无取暖的地下烟道,皇上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四春,回到了比较暖和的城内皇宫,夜间没有四春陪宿,依然由原班妃嫔轮流入侍。兰儿的机会来了。在床第之间,先让皇上一阵满足,然后搂紧了皇上撒娇道:“奴婢为皇上养下了皇子,只赏给个妃子称号,人家丽妃只养个公主,早就是妃子了,皇上待奴婢可不公道。”
皇上气喘吁吁地说道:“丽妃进宫早,不能和她比。”
“为什么不能和她比,奴婢不依。”兰儿疯狂般风荷摆动,呶呶不休地说道,“以前说是战场失利,皇上心境不好,不谈封赏的事,现在长毛倒楣了,官军到处打胜仗,皇上一天到晚乐呵呵地,还不该给奴婢赏个贵妃!”
奕詝腾云驾雾,好不快活,不断和兰儿亲着嘴,说道:“你这个妖精,就知道在这个时候讨赏,好吧,就封你做懿贵妃吧。”
兰儿大喜,却无法在被窝里叩头谢赏,便更加搂紧了皇上,给他一个长长的香吻。从此兰儿成了懿贵妃,当皇上几年之后驾崩时,儿子载淳登基,她就摇身一变成了西太后。
到了第二年——咸丰七年五月中旬,皇上日夜巴望的更大的喜事终于发生了。几天之中,先后接到两江总督何桂清,安徽巡抚福济,江北大营钦差大臣德兴阿的加急奏报,都说是:
伪翼王石达开已于五月十一日(即公元1857年6月2日)带兵数千出金陵南门,由江宁镇以西的铜井镇渡江经无为州至安庆,到处张贴伪示传谕各贼,察其词意,因洪逆疑忌过甚,惧害脱逃。
皇上狂喜,召来肃顺,大笑道:“天也长眼,朕的苦运大概可以到头了。洪石两逆内讧,石逆无路可走了,快派人去招降。石逆在贼中地位甚高,又极高傲,不要指望他会主动乞降,还是着令福济派人去安庆当面说他归顺朝廷吧。只要他肯降,可以破格赏他做一省巡抚,再封他做伯爵,赏穿黄马褂。”
“封侯爵也可以,”肃顺笑道:“一个侯爵收买一个石达开,太划算了。”
“对!就封侯爵!”皇上也兴致勃勃地说道,就好似石达开已经归降到京师来了,就站在他的殿前,“再赏他个头品顶戴,赏他双眼花翎,凡是汉大臣的荣耀,他都有。”
“那末再赏他个侯爵‘世袭罔替’(世代继承),如果儿子多,再赏几个世袭轻车都尉(三品),骑都尉(四品)。”
“石达开的部将很多,投诚过来了也赏他们做总兵、副将,掉过头去打洪逆,打下金陵,还可有赏。”
君臣二人说得兴高采烈,仿佛天下立可太平了。后来安徽巡抚福济派人去向达开招降,达开大怒,把那人杀了,清廷的招降梦成了泡影。
清朝官员的奏报确是事实,翼王忍受不了天王的猜忌排挤,终于从天京出走了。原来君臣二人好好歹歹敷衍过了年,自从东王、北王被杀之后,朝中只有翼王一人掌权,百官拥戴,天王无法自己过问政事,事事仍得由翼王处分了才报与他过目,也不过是形式罢了。翼王觉得天王并无治国才能,有了大事请示他,提不出什么好主意,仍得由他作决定,几件事情下来,便懒得再向天王请示。这光景又和东王当权时一般模样了。趁着天王的不满,王兄洪仁发、洪仁达不断在天王耳边嘀嘀咕咕,加油加酱诉说翼王的不是。说他专横独断,目无天王,若不削弱他的权柄,这么闹下去,野心越来越大,还有谁能制止得了他,洪家的天下岂不就断送给石家了。天王听听也觉心惊,又怕削去翼王的大权,会惹得他不满,若是反戈相向,岂不反而激成事变,祸患莫测。于是犹豫又犹豫,熬到了五月初头,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后果如何,也不和谁商量,就下了一道诏旨,封王长兄洪仁发为安王,王次兄洪仁达为福王,与翼王共掌朝政,凡有奏章必须三人联名。
天王府宣诏官携了诏旨来到翼王府宣旨,达开听了,默默无言。天王猜忌他早在意料之中,但派了这两个宝贝来和他共事,却出乎意料,说明天王只知保全自己的王位,不惜搅乱朝政,牺牲国家利益,到了何等昏聩的地步!他冷冷一笑,说道:“明白了,臣奉旨就是了。”
他回身进了听事大厅,厅中聚集了朝中文武百官,刚才正在聆听翼王抗击清兵蚕食太平军阵地的军事部署,见翼王神态凝重地回进殿来,纷纷问道:“天王陛下有了什么旨意?”
翼王冷冷地说了诏旨内容,众人大哗道:“怪事,怪事,天朝向例无功不封王,这两位王兄无德无能,不堪封王,更不能掌理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是拿国家大事胡闹吗?”
翼王道:“诏旨既下,不能不奉行。”
众人道:“纵然殿下奉旨,我们也不理会那两位王兄,他们若知趣就该知难而退。”
正说着,安福二王穿着簇新的金冠龙袍,腆着个大肚子进厅来了,朝翼王和众官拱了拱手,嘻嘻说道:“幸会,幸会,本王爷上任来了!”
有人驳斥道:“两位国宗错了,我们天朝只有天父称爷,其余不论天王和诸王,一概不得称爷,你犯了朝规,该罚!”
仁发慌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该死,该死,才开口就闹了笑话,包涵包涵!”
仁达也道:“天朝的规矩也忒多,我们种田出身的人怎么弄得清楚?”
又有人驳斥道:“广西老弟兄,十有九个是种田做工出身,怎么就个个懂得道理?”
两兄弟只是嘻嘻笑着,搔耳摸腮,支支吾吾,无言可答。翼王皱了皱眉,向安、福二王说了声:“我还有事,告罪了!”随即抽身出了大厅,黄玉昆和张遂谋等跟了出来,百官一哄而散,再无人理会那两位王兄,安王和福王恨恨地骂道:“可恶,可恶,狗眼看人低,告诉天王去!”
玉昆等跟随达开进了判事房,一个个愤愤不平,都说天王猜忌心太重,以私害公,如何能让两位愚蠢不堪的王兄掌理国事,达开叹息道:“天朝不幸,竟发生了这样痛心的事,我虽忠贞为国,而仍不蒙鉴谅,现在领悟到屈原为什么要对国事绝望而投江自尽了,可是我非屈原,决不自杀,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惟有一走了之。”
玉昆劝道:“殿下,你一走,天朝就分裂了,再作最后一番努力吧,不要去睬那两位王兄,把他们冷搁在一边就是了。”
这以后的一段日子,达开尽量不和仁发、仁达见面,所有须向天王取旨的奏章虽然并列了翼王、安王、福王的官衔,却并不和他们商量,只盖翼王六寸长三寸宽的金印,就送往宫中。这是例行公事,平时过不了两天,天王看了之后,就会由掌玺官盖上三寸六分见方的‘旨准印’,送回翼王府颁发,可是这一回只有奏章送入宫中,却迟迟不见用印发回,玉昆等人都觉不妙,恐怕宫中又在酝酿进一步排斥翼王的举动。达开心情愤懑,每日里与众参谋商议出走的事,宣娇知道了,自告奋勇去见天王,天王知晓宣娇必是为达开作说客,拒而不见。宣娇回来见了达开,愤愤地骂道:“只知道古代多的是昏君,想不到我天朝也出了这么个糊里糊涂的昏君,眼看要把太平天国断送了。”
达开冷笑道:“二哥才不糊涂哩,他把自己的王位抓得紧得很,生怕别人来夺了去,国家的事倒是次一步了。”
到了五月初九这一天,天王终于向翼王发动了一次导致最后决裂的狠狠一击,他命‘典诏命官’将积压的翼王奏章原封不动地送回翼王府,说是没有安王、福王的大印,天王不能批阅准奏。玉昆接到这一大叠奏章,向遂谋、锦谦道:“无可挽回了,这是明明要逼翼王殿下出走。不能再劝阻了。”
他们一同来见翼王,达开静静地听了他们的诉说,异常冷静地说道:“二哥逼我出走,分裂的责任在他不在我,全军全民都会明白是他逼我走的。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我为二哥痛惜,他受了小人包围,怎么竟昏聩到这个地步。既然如此,我不能再在朝中执政了,你们按照原来的出京计划,赶快部署下去。为了顾全大局,只带原来跟我进京的五千人出京,其余在京兵马依旧各守阵地,防御妖军乘机进攻。明天我们一起去南门(聚宝门,即今之中华门)外向将士宣讲反清复汉的道理,后天也用这个名义出城,使天王他们不作防备,我们出城后就将人马带到城西,经过江宁镇,当天就可以到达江边的铜井镇渡江去安庆。”
这天,达开与众人紧张忙碌地部署出京诸事,傍晚,他带着一身憔悴,满脸忧愤进了绿园内院,宣娇迎着他,爱抚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叹口气道:“决定离京了?”
“你知道了?”
“是的。不能再尝试作一次挽回吗?当面去和二哥开诚布公谈一谈,将国家民族大义和他说说清楚,在那帮村时,他给你作洗礼,现在你也可以弄一盆水向他兜头浇下去,使他清醒清醒。”
达开凄然道:“他是教主兼天王,岂不知国家民族为重,可是私心蒙蔽了他,他昏了,再说也是白费事。我的火气已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到了宫中吵了起来,肯定会被他害了。不能和他见面,还是客客气气地出走,留个日后说话的余地。”
宣娇只是摇头叹息,她舍不得达开出京,才相聚又分离,正不知何日才能相会。
夜间,达开在烛灯下伏案执笔,宣娇坐在桌旁陪他,说道:“你打算写一道给二哥的告别奏章?”
“不,和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为了免得各地军民猜疑,我要光明正大地将此番不得不出走的苦衷公诸于世,等我写好了给你看。”
达开提起笔来,还未写下一字,已经泪水盈眶,他愿为之奋斗毕生的反清大业不幸中道崩裂,他所参与缔造的太平天国不再是精诚团结而陷入支离破碎之中,他将被迫离开这座反清基地,这不是他所情愿的啊。定都四年来,天京与他呼吸相共,他为之拼死苦战,为之喜,为之忧,一旦舍弃,怎能不黯然神伤。当初金田起义时,怎会想到有这样争权内讧,分崩离析的境地呢?他一边流泪,一边写下了一首哀怨求全的五言告示:
去岁遭祸乱,狼狈赶回京。
自谓此愚忠,定蒙圣鉴明。
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
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
疑多将图害,百喙难分清。
惟是用奋勉,出师再表真。
力酬上帝德,勉报主恩仁。
精忠若金石,历久见真诚。
惟期妖灭尽,予志复归林。
为此行谆谕,遍告众军民。
依然守本分,照旧建功名。
或随本主将,亦足标元勋。
一统太平日,各邀天恩荣。
写完了,搁笔长叹。宣娇取来看了,也恻然感伤,说道:“七哥,我本不愿你离京,可是二哥逼得你非走不可,你且先到安庆等待消息,究竟是生死盟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达开摇了摇头,忽见烛光爆裂,惊讶地站起身来说道:“宣妹,天已很晚了,你还没有回府去?”
宣妹明眸流睇,妩媚地抿嘴一笑,上前去用红巾替达开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你呀,这么迟了还要赶我回去?快要分手了,还不留下我吗?”
达开望着宣娇脸颊红扑扑的,黑亮的眸子几乎汪出水来,掩饰不住她那火热的爱恋的感情,也许就会像大川决流,火山爆发般的流露出来,他一阵内疚,上前紧紧搂住了她,说道:“宣妹,不要回去了,你我的姻缘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自从春妹逝去以后,我就想到我们的结合是非常自然的了,我心中隐藏着爱慕你的感情仍和少年时那么强烈,我竭力遏制住它,一是为了思念春妹,一是免得遭人议论。现在春妹归天已快一年了,而我又将离开天京,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这许多年我和你若即若离,太伤你的感情,今后要好好弥补,不但今晚明晚都请你留下来和我同度春宵。还要求你后天和我一同出京,从此我们再也不要分手。我们都还年轻,失去的岁月不多,而未来的时光却绵远而灿烂,宣妹,让我们携手共享欢乐的未来吧。”
宣娇俏丽的脸颊,被幸福陶醉得更加红艳艳的了,她倚偎在达开强壮的胸前,颤抖着声音说道:“七哥,我们相思十载,今晚才能如愿以偿,多么艰难啊!惟其艰难,才愈觉得可贵。七哥,七哥,我快活得要哭了。”
达开抚摸着宣娇柔丽的面庞,说道:“哭吧,哭吧,为我们十载才圆的爱情,为了我们国家的不幸遭遇,哭吧!”
宣娇却止住了哭,抬起头来嘟哝道:“你偏偏又拿国事来扫兴!”
“好了,好了,不谈这个了。”达开笑道,“春宵苦短,蜡烛也要燃尽了,快快上床睡吧。”
宣娇低下头,忽然羞怯起来了,推开达开背转身道:“十年都等了,却又急起来。”
达开扳过宣娇的身子,先除凤冠,再解香罗带,一件件的卸下袍服衣衫,宣娇又喜又羞,不断嘻嘻笑着,朦朦胧胧,恍恍惚惚,被达开抱到了床上……。
一夜风流,春宵易过。次日醒来,宣娇又恢复了清醒的头脑,搂着达开说道:“七哥,我想过了,明天你出京,我还是留在家中的好。京中少了你,二哥一定手忙脚乱。如果百官请求,再加上我也去宫中劝导,那时二哥可能回心转意把你请回来,岂不比我跟你出京的好?”
达开听了只是摇头,说道:“宣妹,你太天真了,二哥能照你的意思做到吗?我现在离不开你了,你若不跟我走,二哥又不邀我回京,我们岂不从此又分隔在两地了!苦恋了十年才相聚,为什么又轻易地放弃呢,你不太傻了?”
“七哥,你的事业的根基在天京,不在外地,你不能到处游荡做一棵无根的树。树再大,失去了根基,也会枯萎的。我爱你,不是单纯男女之爱,我爱你是为了你有英雄气概,所以处处为你的前途着想,你不能使我失望。”
达开犹豫道:“到那时候再作决定吧,但我不希望失掉你,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来。”
第二天清晨,太平天国丁巳七年(即清朝咸丰七年)五月十一日,宣娇恋恋难舍地在翼王府绿园送别了达开,他带领玉昆、遂谋、锦谦和随从侍卫骑马出南门,率领翼殿兵马五千于铜井镇渡江经和县、无为州去了安庆。宣娇也回到西王府去了,两夜温情,一旦离别,更使她千种离愁,万般思念,俱上心头,不知何时再能与达开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