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返抵天京,携了小妾宋氏、于氏回到大中桥西斛斗巷旧王府,王妃春娥带了孩子胜科笑容满面地迎到中门来,见了翼王,命胜科向爸爸磕头,胜科却迈动小脚喊着:“爸爸,爸爸!”直扑到爸爸怀里,达开一把抱住孩子,举了起来亲了又亲,大笑道:“不见孩子半年多,已经会走路了!”
宋氏、于氏向王妃屈膝行了礼。春娥陪了达开进内,笑道:“七哥,新王府建好了,正等着你回来搬家哩。”
达开放下孩子,笑道:“我离京的时候才开工,究竟是现存的房子改建,好快!”
春娥道:“爸爸一起回来了吧?老人家身体好吗?”
“回来了,身体很好,他离开总圣库后带兵打仗,居然打得机智勇敢,立了不少功劳,已经封了卫天侯,此刻在外院歇息,晚上请他进来用饭吧。”
进了内房,留在家中的小妾们一起过来请安,散去之后,春娥吩咐侍女拿了她的名帖,去西王府邀请王姑来赴晚宴,又向达开道:“宣姐听说你就要回京,很高兴,在等着你回来哩,反正爸爸是自己人,邀她一起来叙叙吧。”
达开正也思念宣娇,说道:“很好。这几个月东王没有和她过不去吧?”
“没有,上帝保佑,这件事大概就算过去了。”
傍晚,宣娇乘轿过来了。天朝服饰制度,王妃的冠服大致与诸王相同,西王妃本亦可以穿戴龙凤金冠,黄龙袍,黄缎靴,但她喜欢自由自在,平时出门爱穿艳丽的汉装。今天穿了一件玫瑰红金线粉蝶穿花大襟绸夹袄,袖上、襟上也是几道金线梅花镶边,又爱男子气,不喜穿裙,下穿一条鹅黄缎云纹铺地碎花长裤,恰恰罩在一双软底绣花鞋上。广西山乡女子出门见山,每日里走山路,又须下地劳动,缠足少,天足多,风气所及,连富户家女孩儿也少有缠足的。宣娇、春娥都是天足。宣娇今日出门,披了一件金线黑丝绒斗篷,头戴绣花纱罗帷帽,显得英武而娇媚。翼王听说宣娇来到,与春娥一同迎了出来。多时不见,忽睹宣娇如此妩媚英爽的打扮,而又俊眼红唇,美不可言,似乎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不禁看得呆了。宣娇见达开忘形地死盯住自己打量,抿嘴一笑,心中十分得意,心想:“看来七哥依然不能忘情于我,他敌不住我的魅力!”于是爽朗地笑道:“半年不见,七哥认不得小妹了?”
达开慌忙收回了神,尴尬地笑道:“宣妹这身打扮,又英武,又标致,看得我都眼花缭乱了。”
宣娇伤感地噘噘嘴道:“你今天才发现小妹的魅力吗?你还不如姓杨的识人哩!”
达开又尴尬地笑了笑道:“是啊,是啊,贤妹的美貌与生俱来,还用我夸赞吗?”
春娥事事佩服宣娇,陪了她一路进内院来,笑道:“宣姐的美是常人所不及的,什么服饰穿戴在你的身上,都好看得很。”
宣娇解开斗篷交给随身侍女收了,挽住春娥笑道:“春妹老实人,也拿姐姐取笑了。”
晚宴设在春秋阁中,黄玉昆也应邀入席,都是在那帮村时的熟人,所以相见不拘礼节。侍女斟酒之后,宣娇举杯道:“今天七哥和黄老伯回京,应该由我设宴洗尘,现在反而叨扰了,借酒祝愿,请两位同饮此杯,事事昌顺。”
两人饮了酒,道了谢,达开道:“出门半载,不知京中可有什么新闻?”
宣娇道:“有,第一件大新闻,自你走后,一把火忽地把新修成的天王府烧了,这个你听说了吧。还有哩,今年正月又重新动工了,地方比原来又大得多,二哥没处存身,带了他那四十多名妃子,暂时住到北王府去了。好在北王府也是新建成的,就在天王府南边不远的中正街,地方宽敞,足够住了,你回来了倒省事,跑北王府,就连天王府也见到了。”
达开笑道:“天王住到北王府去,我倒不曾听说。这把火不知是谁放的?八成是妖头的奸细吧?据反正过来的庐州知府说,南京城中有清妖的奸细,时时有情报密送出去,对我们朝中大小情况了如指掌,东王杖打北王,他们也知道,听到这个消息,令我毛骨悚然。去年攻下南京时,城中有些下层官吏没有逃出去,都被我们重用了,也许他们身在天朝心在妖,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后来果然查明处死了一批私送情报的奸细)。
众人叹息了一会,宣娇又道:“听得天京城中最近纷纷传说,北伐军打到天津时吃了败仗,退回到河北阜城,又被妖兵围困起来了。东王派去的曾立昌援军,一路打到临清,只差三百里没法会师,却又莫明其妙一枪未放就全军覆没了。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吧?你问问北王就明白了。”
达开吃了一惊,说道:“东王放弃扬州,派兵把曾立昌部一万人接了出来,又加上京中和西征军的一部份,一共一万五千人,从安庆出发去援助北伐军,我是知道的,本听说进展很顺利,怎么一下就垮了?这一来北伐军完了,多好的老弟兄们,百战余生,却断送在错误的指挥下,东王该可以死心了。”
“不!”宣娇道,“昨天我去见二哥请安,东王刚从他那边离开,我问为了什么事,二哥说:‘曾立昌的援军从临清垮了下来,曾立昌死了,东王打算把秦日纲从安庆召回,派他再举兵出发去援助北伐军。’二哥没有答应,说是为了北伐,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再把秦日纲往火里送了。东王大发脾气,拿出两道现成的诏书来‘取旨’,一道是晋封日纲为燕王,一道命日纲回京来听候训示,然后领兵北伐,逼迫天王在诏书上盖用金玺,二哥没法,只得照办,东王才虎了脸走了。二哥告诉我的时候,还气恼得很,说道:‘宣娇,等到日纲应召回京,想办法透个意思给他,叫他阳奉阴违,保存实力,千万不要听东王的话,一批批精兵强将都断送了,靠谁来保卫朕的江山!’二哥现在才算明白不该北伐,可是已经迟了。”
翼王耸动了一下浓眉,托着方方的下巴,凝思了一会,说道:“日纲决不能再领兵北援了,这件事交给我办吧,他到京来必来见我,我会和他密商,自有办法对付东王。”
于是话题集中到东王的专权跋扈,玉昆思虑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用在家乡时的称谓向达开道:“亚达,我不想做翼殿刑部尚书,还是让我到安徽去带兵吧。”
达开笑道:“丈人年纪大了,带兵辛苦,回京当文职官,安安逸逸,不是很好吗?”
“京中供职虽然安逸,可是东王霸道,他手下的人也骄横得很,不好弄。我当刑部尚书,执法严了,难免得罪人。得罪别人犹可,得罪东殿上下可就麻烦了,何必呢,那时候你也为难,还不如去外省,远离了是非地,可以避祸。”
达开沉吟了一下说道:“丈人太过虑了吧。奉公执法,我想东王总不致于横加干涉,何况我这里也少不了你。翼殿上下二千人,你就是翼殿的总管。你在,我就省事多了。丈人,你就勉为其难吧,有事我替你顶着就是了。”
玉昆猛饮了一口酒,重重地放下酒杯,叹道:“东王这个人我算是看透了,他连北王都能打,还能放过别人?你如果一定要我留在京中,就给我换个差使,做礼部或是工部尚书吧。”
春娥也为爸爸求情道:“七哥,爸爸为难,你就答应了吧。”
“好吧。”达开勉强答应道,“我去和四哥说说,上层人事调迁,都需通过东王府‘取旨’才能变动。”
次日,翼王去东王府禀到,只见庄严巍峨,好气派的一座新王府!黄墙环绕,耸入云霄,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绵绵亘亘,一眼望不到头,据说周围有六七里之宽。房屋九进,后有巨大的亭园,豪奢非常。面对黄泥巷的高大门楼,层檐翘角,金碧辉煌。门上画了一龙一虎,门前竖了一座日出东山琉璃照壁。栓马桩上正有几匹杂色鬃马俯首甩尾,等候主人差使。翼王升阶进门,承宣官引翼王进入二门,来到一处宽大的船形厅房,即是议事大殿,名为“听事处”。两面镶嵌玻璃,以防外间有人窃听,这是东王每日接见东殿心腹丞相尚书议事的地方。承宣官引翼王向右转入一座内院,中有花厅一座,窗槛涂了黄色,望板画了龙凤,桌椅也漆上黄色,并用黄缎铺垫,是接待诸王密议军国大事的所在。承宣官请翼王进厅坐了,入内通报。不一会东王身穿八龙龙袍,头戴凤帽,足穿八龙黄缎方头厚底靴,沉缓有力地踱进厅来。太平天国官员见面时,下属对上级不行打躬作揖和叩头,惟行长跪,诸王之间则不甚讲究礼节,翼王见了东王,拱手道:“四哥,小弟回京给你请安来了!”
东王为了北伐援军溃散,心绪恶劣,命翼王坐下之后,淡淡地问了几句西征情况,便命他接手天京城防的事,说道:“我和北王说过了,他会和你交接的。”
“北伐军有消息吗?”达开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有人告诉过你了吗?”秀清警觉地问,他猜测翼王是否已和北王会见议论过了,也许两人都对他不满。
达开从容道:“小弟昨天刚回来,朝中情况隔膜得很。”
秀清猜疑地向达开凝视了一眼,方才不经意地说道:“北伐军打得很好,曾经打到离天津只有十里的静海县扎住,完成了我下达的命令,所以奏请天王下旨,封林凤祥为靖胡侯,李开芳为定胡侯,吉文元为平胡侯。现在他们暂时回到直隶阜城迎接援军。”
秀清这番话,掩饰了北伐军惨败的真相。原来北伐军于去年八月进入山西,横扫晋南平阳(临汾)、霍州、沁州和潞安府,进入河北邯郸以北四十里的临洺关,接连攻下深州、沧州,九月廿七日攻占静海。然而清军胜保、僧格林沁部队和地方团练前堵后追,太平军连续作战,又无后方支援,兵士减员严重。出发时两万多人,沿路又招纳了不少新弟兄,一路伤亡,一路溃散,到静海时只剩下了七八千人。被清军两万多人围攻,寡不敌众,无援、无粮、又无寒衣,战死、冻死、饿死了不少人,只得于今年正月初八日突围南下、二月十二日撤到河间府的阜城县,又被清军四面包围,丞相吉文元阵亡,北伐军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
“曾立昌的援军不是一路打得很顺利吗,他们会师了没有?”翼王又问道。
东王默默垂首,脸上忽然显出一股怒容,然而咬咬牙又忍住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曾立昌沿路招兵,又有捻军加入,发展到了十万人,乘黄河断流时渡过河去,一路打到山东临清州,离开阜城只有三百里,可惜林凤祥他们在围城之中,不知道援军北来,否则全军突围南下,一定能和曾立昌会师。”
“是啊,太可惜了,现在曾立昌怎么样了,还能北上吗?”
达开故意问道。
秀清瞪了达开一眼,忽然恨恨地大声道:“曾立昌死了!”
达开想听下去,秀清却怒气冲冲,紧锁了严峻的下颚,不作声了,而对曾立昌的怒气犹在胸中起伏,不愿再多泄露一分。事实是曾立昌到了临清,本该立即向北去解阜城之围,那末两天之内就可与林凤祥等会师,北伐面貌可以改观。他们错过了这个机会,花了十几天时间攻下了临清州,这一延宕,被清军赶来围攻,那些新附弟兄多数是饥民,不守军纪,掳掠饱了,不愿往北打仗,一哄而散。偏偏曾立昌又无主意,竟被裹挟了一同南下,退到江苏丰县,手下只剩了寥寥二三千人,又遭清军围攻,不慎落水而死。怪不得东王不愿讲出曾立昌一枪未发,而十万大军悉数溃亡的真相。
达开见东王愤然不愿再说下去,关于黄玉昆调职的事不便提起,于是起身告辞,秀清道:“还有一事让你知道,已经通知秦日纲回京,并封他为燕王,着他回安庆带领第二批援军去接应北伐军。”
“人马从哪里调拨?”
“就从西征军中抽调一万多人出来,从舒城北上。”
“西征军不是削弱了吗?”
“这个你不用管,愚兄自有铺排。”东王瞪了翼王一眼,断然道。
翼王不再言语,默默地从东王府退了出来。几天之后,主管建造王府的佐天侯陈承瑢来请翼王迁入新王府,达开兴致勃勃地带了家属官员来到新居,但见也是一道黄墙围绕,门楼高耸,门上也是彩绘了龙虎形象,门前亦有照壁,大致与东王、北王府相似。但没有东王府那样高峻森严宽广的气魄。陈承瑢陪他们从大门进去,第一进房屋西为参护厅,负责率领侍卫亲兵拱卫王府,东为承宣厅,专司收发文牍宣达命令,赞引宾客,第二三进为翼殿日常执事的典官部门,如典翼库、典买办、典翼袍、典翼舆、典绣锦、典柴薪、典旗帜、典医药等等,第四五进为翼殿六部尚书分房办事。第六进为翼王听事大殿及两侧花厅,第七进为仪仗、兵器、袍服、粮食、及日用杂物等等库房,宅后为马棚,这一部份房屋是就原来安徽乡试的考棚改建的。安徽省原从江南省分出,因在江苏上游,故称上江考棚。房屋结构本来狭窄简陋,这次完全推倒,按照翼王西征前批准的图样重建。果然格局开朗,气象一新,翼王与玉昆看了都较满意。从第一进承宣厅后面的甬道进入东园,方是王府内宅,占地十多亩,是合并考棚贴邻著名的邢氏“绿园”和做过一任道台的王氏私第扩建而成。园中有池数亩,环堤垂柳浓浓翠翠,与清澈沁人的碧水融成一片醉人的澄绿,可以吟诗,可以纵酒,故称“绿园”。乾隆年间,江宁知县袁枚曾经假座绿园宴请新进诸生,袁枚是当时风流才子,字子才,晚年别号随园老人,擅长诗文,他看中了这座园子宴客,可见景色不凡。达开与春娥携同家人由陈承瑢引导进了园子,迎面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遮住了满园春色。假山两旁各有一座牌坊式的便门,左曰“摩云”,右曰“追日”,承瑢引众人从右手入内,乃是一条长廊,廊壁嵌了一群碑石,上用端楷雕刻了翼王选录的诸葛亮《前后出师表》与岳武穆《满江红词》等历朝诗文。长廊尽头乃是一片玉石栏杆围绕的平台,抬眼四望,豁然绿荫天地。池也,亭也,山也,楼也,都在密密的翠竹垂柳和松柏掩映之中,似烟似雾,如仙如幻,偶见檐角池滨,忽隐忽现,妙不可言。仿佛池中有岛,岛上有亭,对对鸳鸯戏水,双双灵鹤翱翔,走前几步,正欲瞧个仔细,却又垂柳障目,景色一变,犹如玉人以扇掩面,益发引人遐思。翼王不禁赞道:“绿园!果然名不虚传!”
陈承瑢道:“原来的绿园,水木亭台为主,房厦不多,现在按照殿下的意思新建了几座殿阁。”
春娥四下里张望,诧异道:“怎么见不到那些新屋,我们住在哪里?”
承瑢狡黠地笑道:“翼王娘,给你一目了然,就不希罕了,我会带你们去找到的。”
翼王夫妇都开心地大笑了。
迁居的次日,燕王秦日纲奉召来到天京,翼王设宴邀北王、燕王来新居小叙。游园之后,三人徐步踏上池边画舫,两名年轻苗条的江南船娘,头扎花巾,腰束藕白色绣花围身,足穿葱绿色绣花鞋。一人用竹篙撑船离岸,一人划桨拨水,唱着软软糯糯的南方小曲,缓缓驶向池中堆土而成的离岛。湖面空灵,环堤皆绿,清风徐来,水波微漾,观鸳鸯戏水,听歌声鹤唳,不觉心旷神怡,俗气全消。北王笑道:“翼王好自在!我那个园子虽也大,却是湖面太小,又且杂乱无章,这个陈承瑢,该打屁股!”
燕王笑道:“别打了,陈承瑢早被东王打过屁股了!”
昌辉想了一下恨恨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我和日纲被责之后,就挨上陈承瑢,老四这个人,太霸道了。”
船靠离岛,三人上岸,岛不大,杂花遍地,五彩斑斓。古槐数株,树冠庞大。阳光从树隙中淡淡地洒落下来,留下灿灿暖意,抖下一片清凉。树上鸟巢二三,老鸟护雏,不时飞进飞出,添上温馨的生气。槐树环抱中,筑有盔顶双檐六角亭一座,是为“绿波亭”。早有侍女在亭中侍候,酒肴亦已摆上了亭中的大理石桌,亭外两名司炉童子正在搧火温酒热菜,翼王邀北、燕二王入席坐了,举杯道:“日纲,我和北王等你多日了,水酒一杯,为你洗尘。”
北王也举杯道:“还要贺你晋封燕王,当今我们三王之外,封王的就只以晃和你了。”
日纲慌忙起立举杯一饮而尽,坐下道:“多谢二位殿下的盛情,其实我心里明白,胡秀才封豫王是为得了庐州,我却无缘无故加封燕王,不过是抬举我,哄我带兵北上去送死罢了。”
北、翼相视而笑,翼王道:“日纲,派兵北伐是一件不得人心的错误决策,可惜林凤祥和李开芳已经陷入绝境,第一批援军曾立昌又一败涂地,白白断送了性命。你是第二批了,你想过能够挽回危局吗?”
日纲摸摸胡子,骂道:“屁!林凤祥他们熬不了几天了,天大的本领也救不了他们。都是被东王害苦了!不知东王为什么出此下策?”
昌辉冷冷地说道:“东王是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他是死马当活马医,何尝把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
侍儿斟了一巡酒,达开挥手命左右退下,瞅着日纲问道:“东王的出兵命令已下,你将作何打算?”
“我正在为难呢。”日纲举杯猛饮一口,叹道,“说实话,我实在不想出兵,不能把那么多英勇的弟兄们往火坑里送,可是又想不出怎样应付过去。东王那付严厉的神气,怎容得我违抗!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所以踌躇不决。今天虽是来拜贺翼王殿下乔迁新居,实则是想向两位殿下讨主意,请你们教我一个好办法。”
翼王道:“日纲,天王差王姑宣娇传出密旨,命你保存实力,切勿带兵北援,以保全大批将士,望你坚决执行。”
日纲踌躇道:“有了天王的密旨当然是好,可是怎么应付东王的将令?”
翼王熟悉皖北地理、用筷子沾了酒,在桌子上点点划划道:“这是安庆,北边是桐城,再北是舒城,从舒城往东北是庐州,妖兵在那一带安了不少营头,想夺回庐州。你不妨装模作样从安庆出兵,出兵之日就写禀贴报告东王,然后慢慢地经过桐城来到舒城,然后就往后撤,退回安庆,再打禀贴给东王,就说:‘北路妖兵甚多,兵单难往,’这样东王的军令遵守过了,天王的密旨也奉行了,就是东王心中不快,也拿你无可如何。”
北王笑着道:“这叫作阳奉阴违。等你抽军回到安庆,林凤祥和李开芳的苦战大概也快到头了,北伐军都不存在了,还派什么援军,这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吗?”
日纲大笑道:“两位殿下好主意,一准照这样办!请转告宣娇王姑,请她回奏天王,谨遵陛下密旨,决不有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