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的嘴脸如此,有人又告诉段祺瑞,说其实吴佩孚就是徐大总统引来的,为的是重整直系旗鼓,对抗皖系的军人势力。段祺瑞听了大为惊讶,他认为他从推举徐世昌当总统之日起,一直强调地方必须服从中央,不说全都是为徐世昌着想吧,客观上总是有利于总统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威。他实在想不通,徐世昌为什么要反过来把矛头对准自己。
段祺瑞对左右说:“我推重此公(指徐世昌),他这么做,跟自己掐自己的喉咙有什么区别?”
徐世昌在选择让靳云鹏组阁时,曾征求过段祺瑞的意见,可以这么说,没有段祺瑞,靳云鹏不可能当到总理。可是令段祺瑞郁闷的是,靳云鹏居然和徐世昌保持一致,也对他采取了阳奉阴违、消极抵制的态度。
一个是看好并支持的总统,一个是得意学生兼心腹亲信,段祺瑞绝难想到有一天这两人会如此对待他。一气之下,他表示此后“不管闲事”,随后搬出京城,住到京郊的团河去了。
团河是清代皇帝打猎时的行宫,行宫内只有一个大殿可住。段祺瑞就住在大殿内,副官用木框钉上白细布,将大殿间隔出卧室、餐厅、客厅、浴室以及打牌下围棋的大小房间。大殿两旁还各有一排平房,主要由随从及卫队人员休息居住。
除西北军外,驻于南苑的第九师、第十五师也都属于段祺瑞的边防军部队。南苑跟团河仅七八里路,段祺瑞住进团河后,魏宗翰和第十五师师长刘询便都移至团河办公住宿,这样平时既能陪着段祺瑞打打麻将散散心,也可以给失意的老段壮一壮声威。
靳云鹏虽然早已与段祺瑞貌合神离,并且站到徐世昌方面一起暗中倒段,但在表面上仍需维持与段的师友关系。在段祺瑞到团河的第三天下午,他就赶来谒段。
段祺瑞正在同魏宗翰、刘询等人打麻将,听说靳云鹏到了客厅,便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他来找我干什么,这个地方也归他管吗?”说完照样打牌,但是鼻子已经有些歪了。
半个小时过后,负责禀报的副官怕段祺瑞忘了,又特意提醒他:“靳总理还在客厅内等着见总理(指段祺瑞)呢。”段祺瑞还是置之不理,说:“叫他等着吧!他愿意等,怨谁呀?”
四圈牌打完,魏宗翰劝说道:“靳总理等了很久啦!他既是来了,总理还是见见他为好。他是总理的学生,有什么话不可以和他说呢?”
刘询也跟着从旁解劝。段祺瑞这才勉强踱到客厅,他一进门就厉声对靳云鹏说:“你来干什么?这个地方你也要管吗?”
靳云鹏站起身,赔着笑脸道:“我怕老师在这里住不方便,特来看望。”
段祺瑞听罢,哼了一声:“你心里还有我吗?你应该想一想,你和谁近哪,不要上人家的当!”
“师恩天高地厚,此生难忘。”靳云鹏忙解释说,“我和各方面礼尚往来,还不是为了老师领袖群伦的地位,以便联络大家都来拥护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流言止于智者,请老师勿信小人离间的话。”
段祺瑞并没有被他的巧舌如簧所迷惑,而是直奔主题:“你是陆军总长(靳任总理兼陆军总长),吴佩孚的第三师归陆军部直辖。他不听节制,力图破坏中央的统一政策。你先之以放纵,继之以包庇,法纪荡然,风气日坏。试问,中央的威信何在?我的领袖地位(指北洋领袖)何在?”
靳云鹏既不肯照段祺瑞的意思做,却也不敢当着面顶撞自己的老师兼老上司,只得默默聆听,之后便告辞而去。
靳云鹏走后,徐树铮来见段祺瑞,知道靳云鹏曾经来过,他立即对段祺瑞说:“靳云鹏通敌有据,老师姑息养奸,此人不除,必有后患,老师悔无及矣。”
段祺瑞知道徐、靳早已势同水火,他生怕徐树铮做出过激举动,连忙予以制止:“你不要胡闹,没有你的事。”
段祺瑞虽然对靳云鹏十分失望,但实际还将他当成自己的学生,而他这种做法,恰恰又进一步刺伤和惹怒了靳云鹏——想想看,一个堂堂的国务总理,大老远巴巴地去看望一个人,结果愣是让对方晾在客厅里一晾就是半天,见了面还要挨一顿训斥,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如果去看望的这个人是现任总统倒还罢了,问题是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督办,一个“前前总理”!
在靳云鹏看来,段祺瑞岂止是自居“太上总理”,简直已经升级到了“太上总统”。他回去后越想越气,遂命令秘书处替他草拟辞呈,决心用掼乌纱帽的方式来挽回一点丢掉的面子。
正式递交辞呈之前,靳云鹏再次前去谒见段祺瑞,自称有病不能办事,只好辞职让贤。段祺瑞听了丝毫没有慰留之意,他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有病,暂时休息休息,倒也无所谓。只不过,将来你可不能说是有人排挤你,让你干不下去,被迫辞职的啊!”
靳云鹏本意是要将老段一军,不料反而自讨没趣。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就把辞呈交给了徐世昌。徐世昌正要用靳反皖,哪里肯放其离去,在极力慰留的同时,他还对靳云鹏说了一句妙语:“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理他做什么?”
靳云鹏一连交了四个辞呈,徐世昌才勉强准假十天,其职务暂由海军总长萨镇冰代理。
靳云鹏对反皖确实非常关键,他在写辞呈的同时,就暗中通电吴佩孚,告知了这件事。他这里辞呈一递,那边吴佩孚马上以追悼阵亡将士的名义,在保定召集各省师旅长开会,准备掀起新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