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时代的国会议员一年可以领到五千元薪水,这种收入水平在当时国家财政困难、百姓生活水平普遍较低的情况下,算是比较丰厚了。后来袁世凯解散国会,议员领不到薪水,大多数人都过了一段苦日子。现在国会重新恢复,议员们就觉得自己的议员地位不保险,说不定国会什么时候又要关掉,于是大家纷纷以议员的头衔为阶梯,踏上了猎官求官之途。
议员之中,以政学会议员对于求官最为热衷。政学会是从国民党中分化出来的一个政治团体,他们之所以从国民党中分化出来,就是因为北洋系对国民党的印象不好,继续挂着国民党的老招牌于做官不利,只有脱离了国民党,才能更好地奔走于黎段之门。当时有人私下评论说:“政学会分子都是官迷!”
清末民初之际,想当官的人常常会走公馆的门路,也就是托大官的夫人、姨太太、少爷、小姐甚至是仆人打招呼、说好话。可这在段公馆却走不通,因为段祺瑞的事向来由他一个人做主,即便是段夫人张佩蘅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一句公事,更不用说荐官收礼了。
偏门走不进,求官者们只好走正门。对于这一伙求官的议员,段祺瑞开始还能敷衍敷衍,后来看到来的人太多,胃口又都不小,便一律飨以闭门羹,以至于有些并非求官,真是来和他商榷政事的议员也连带受到了冷遇。
黎元洪则不然。他对于议员求见向来是来者不拒,而且接待态度平易近人。如果对方谈到求官问题,黎元洪照例会说:“只要你和段总理方面商量好了,我这一方面毫无问题。总理若不答应,我也没办法,因为现在是责任内阁制。”
相比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段祺瑞,黎元洪左右逢源,得到了很多议员特别是国民党、政学会议员的支持。重开后的国会仍以国民党议员居多,他们多数拥黎反段,有了他们做后盾,黎元洪顿时觉得局面与先前迥然不同,也有了可以向段祺瑞说不的勇气。
黎元洪的幕僚们趁此机会建议他掌握兵权,其理由是,虽然政府实行的是责任内阁制,但仅指政治而言,在军事方面,总统既然名义上是全国海陆军大元帅,就不能不管军事——“大元帅没有军权,总统有什么价值?”
想到同为大总统,与袁世凯的实际地位相差如此悬殊,黎元洪顾影自怜,对幕僚们的话很听得进去。
黎元洪要兵权,段祺瑞不给。段祺瑞认为,袁世凯当年最大的错误就是成立统率办事处以集中兵权,而且他现在之所以能控制住北洋系,稳住政局,靠的就是有兵权,如果兵权都没了,国务院还能起什么作用?
如果说徐树铮担任国务院秘书长开启了黎段之争的序曲,府院(总统府和国务院)权限之争则成了黎段争斗的第一个回合。
黎段之所以争斗不息,而且愈演愈烈,根本原因还是彼此在北京政治主导权到底应该由谁来掌握这一点上,始终存在着难以弥合的分歧。在段祺瑞看来,既然政府实行的是责任内阁制,那么元首就应该自觉地做一个不管不问的“盖印总统”,而把政治主导权完全交给内阁。
实际上,从黎元洪的执政能力以及他所拥有的资源来看,居于“太上皇”的位置对他确实也比较适合。可问题是黎元洪能力不大心很大,自接任总统以来,他“由不问而要问,由要问而多问”,越来越不甘于无所事事。
如果黎元洪为了顾及总统的体面,只拣点儿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过问一下,倒也罢了,偏偏他还认为小事可以不问,大事必须过问!
段祺瑞当初组阁时,原以为今后最难打交道的是国会,没想到他所碰到的第一个拦路虎不是国会,反而是他全力扶持上台的黎大总统,而且总统比国会还要难缠,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有时被黎元洪“要问”和“多问”烦了,段祺瑞忍不住朝身边的人发火说:“我是叫他(指黎元洪)来签字盖印的,不是叫他压在我的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