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7月,第二次来到欧洲的徐志摩赴英见到了罗素。
徐志摩到英伦最南端的康华尔去看罗素夫妇,他们住在离潘让市九英里沿海设无线电台处的一个小村落。
罗素那天开了一辆破汽车到潘让市车站来接徐志摩。他戴着开花草帽,穿着烂褂子,领带像稻草飘在胸前。这副乡下人打扮,让徐志摩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不过,从他那敏锐的双眼中还是看出了哲学家的灵智。
那天是礼拜天,徐志摩坐着罗素这奇慢的车,来到了他的家门口。那边过来一个光着“脚丫子”手提着浴布的女人,肤色叫太阳晒得比罗素还紫酱,笑着招呼徐志摩。那可不是勃兰克女士,现在罗素夫人,要是她不笑不开口,徐志摩是怎么也认不出来的。进门后,他们介绍了他们的一对小宝贝,大的是男4岁,有个中国名字叫金铃,小的是女叫恺弟。徐志摩问罗素,他们为什么要到这极南的地方来做隐士。罗素说一来为要静心写书,二来(这是更重要的理由)为顾管他们两小孩子的德育。
徐志摩在罗素家住了两晚。身体上(不只思想与心情上)不失童真,在徐志摩看来,是西方文化成功的一个大秘密。一想到“蟠蟠老成,尸居余气;翩翩年少,弱不禁风”的汉族,徐志摩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徐志摩和罗素一家全站在草地上。罗素对大孩子说,“来,我们练习。”他抓住了孩子的一双小手,唱着“我们到桑园里去,我们到桑园里去”那个儿歌,然后提空了小孩的身子,并且一高一低地打旋。不满3岁的恺弟就去找她妈妈,她也要像哥哥那样。接下来是骑马,爸爸做马头,妈妈做马尾巴,两个孩子夹在中间做马身子。哒哒地跑,哒哒地跑,绕着草地跑,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有一次兄妹俩抢着骑木马,两人闹了起来。罗素就过去说约翰(男孩的名字)先来,骑过了就让妹妹骑,恺弟就在一边站着,等着轮流到她。但约翰骑过了还不肯让给他妹妹。恺弟委屈得要哭了。罗素夫妇吩咐约翰,他也不听。这次老哲学家恼了,一把抱起约翰就往屋子里跑。约翰就哭,徐志摩听见他们上楼去了。但不到五分钟,父子俩就携着手笑吟吟地走了出来,约翰也不闹了。
但最使徐志摩印象深刻得是这样一件事。罗素告诉徐志摩他们夫妇到这里时,约翰还不满3岁。有一次,他们到海里去洗澡。约翰是初次见海,非常害怕,让他进水去他就哭。这样一来,哲学家恼了:“什么,罗素的儿子可以怕什么的!可以见什么觉着胆怯的!那不成!”他们夫妻简直是把不满2岁的儿子,不论他如何哭闹,一把按进了海里去。来了一回再来,随他哭!过了三五天,不叫他进水去玩他反而不依,一定要去!现在他到海水里玩就好比在平地上走一样,不以为奇。东方做父母的一定不舍得下这样的手。徐志摩也懂得,但勇敢、胆识、无畏的精神,是一切德性的起源、品格的基础。在这上面绝不能含糊,懦怯是最要不得的。做父母的必须让孩子勇敢,如若不然的话,会害了孩子一辈子。罗素每回说到“勇敢”这个词时,他的声音就变得特别沉着,他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仿佛这是他宗教的第一信条、做人的惟一凭证!
1928年,徐志摩第三次赴欧,最后一次见到罗素。他们两人对坐长谈,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两点。
7月13日徐志摩返回伦敦,准备到恩厚之新婚燕尔的达廷顿庄园与其相聚。14日,接到了陆小曼催他回国的急电。徐志摩也不等泰戈尔了,也不去找恩厚之了,匆匆过海到巴黎等候苏联政府的旅行签证。15日,徐志摩就从巴黎启程回国,月底到北京。为了爱,徐志摩无奈远行;又为了爱,徐志摩匆匆结束了这场长达5个月的伤感之旅,回到了他心爱的陆小曼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