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南,阿季还是个抱在手里的婴儿,一切浑然不晓。
这次不同,她已是自个儿东跑西颠、问这问那,充满了好奇的小学生了。
阿季问爸爸:“这火车上座椅的扶手怎么还包着丝绒、镶着花边,好讲究!”爸爸告诉她,这是头等车。“那外国人坐的(车厢)是几等昵?”阿季又问。她发现洋人乘的车厢是方的,没有一排排的座椅,有点像人家的客厅,他们围着桌子吸雪茄烟,喝汽水,还有沙发。爸爸没好气地答说:“二等!”阿季不明白二等(车厢)怎么比头等还舒服?她太小,还品味不出爸爸对洋人在中国享受种种特权的反感。
阿季随爸爸妈妈从北京乘火车到天津,住了两天客栈,登上一艘名叫“新铭”的海轮,一直南行,驶往上海。这轮船就像电视剧《围城》中顾尔谦、李梅亭等乘的三等舱那样又脏又挤又乱。阿季家行李特多,许多箱书,还有包括全部家当的箱子、网篮、铺盖。一家大小还有一个门房臧明和他的妻子臧妈,外加一只蒙着薄布的字纸篓子,里头藏着爸爸宠爱的那只黄白色狮子猫,也“夹带”着坐车乘船,跟大家一起回南。
爸爸站在乱糟糟的岸上照料行李上船,一直抱着七妹妹,没有片刻离手。阿季知道三岁的七妹妹够重的,她心疼爸爸长时间抱着个小胖墩儿,一定累得够戗。旅客上船时,妈妈带着一群孩子,由男女佣人照看,爸爸抱着七妹妹最后一个上船。当他正要抬脚跨上架在轮船和岸上之间的小木桥时,小木桥因船头移动,突然掉人海里。阿季在船上眼睁睁地望着爸爸,吓得要命,她怕爸爸上不了船了!然而爸爸抱着七妹妹从容地由搭在船尾的跳板上船了,行李也全都上了船。
大家在船上聚集后,妈妈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小马桶,让孩子们方便。一家人并不都在一个房舱,阿季和三姐就在另处,不过舱是连着的。
轮船渐渐驶入大海,过黄水洋、蓝水洋、黑水洋。过黑水洋,轮船晃动厉害,大家都晕船了。但晕船也止不住孩子们的淘气和好奇。阿季和三姐是上下铺,当时阿季八岁,三姐十三岁。阿季要跟三姐捣乱,就用脑袋顶上铺的横板,让她不能安睡。不过两人要好的时候居多。三姐想看海上日出,她告诉阿季如醒得早,就叫醒她。后来还是三姐叫醒了阿季,她爬上上铺,和三姐一同看太阳从海面升起来。先是两个半圆的太阳,慢慢变成两个整圆的,然后分开,颜色由深红变金红,太阳就从海里出来了,阿季那时还不怎么会形容,只觉得“好看极了!”
两三天后,到了上海。下了轮船,换乘“拖船”。所谓“拖船”,就是拖在小火轮后面的一大串船,依靠火轮船的动力向前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