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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被冷落,喝过倒彩;他曾默默努力,8年后终见锋芒;他的辉煌和诋毁同至,在恶性竞争中始终保持优雅之姿。他被誉为是那个时代的象征,成为香港文化昌盛的标志。90年代他激流勇退,进修之后在影坛又建树屡屡,用一个个形象建立起文化后现代之宿命;重归舞台,他益发融会激情与想象,引来他者的竞相争逐模仿。他超越了那个环境的那个时代,站在世界的视野,变成一个先驱者,盛享了拥簇与质疑。他,只有他,叫做张国荣。
他并非表演起家,但他的表演天分足以令所有科班出身的演员乍舌。他的书生痴情憨厚,一缕烛光照亮了他眼中的怯懦与正直;在吴宇森的浪漫主义中,他又身兼潇洒与重情,花都也不过成为他身后的一抹风景;翩翩佳公子,十二少纵有情而无力的眉目,也于他在烟雾缭绕中隐现。80年代,是香港电影的好时期,也是Leslie磨炼演技的好时期。电影人物形象丰满,情节动人,香港文化之风日渐。从港岛到内地,人们熟悉香港电影的同时熟悉了他的眼耳口鼻,俊美中又是各异的。看电影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那些闪回也如童年回忆般隽刻在不时被回顾的内心深处。
在引退歌坛之际,Leslie与王家卫相遇。导演用演员讲了一个故事的开始,演员用故事装点了时代最后的色彩。他在片里跳的一段恰恰,一如他离开片中生母一样干脆利落。旭仔的叛逆与漂泊,即使如今看来依然叛逆依然漂泊。更何况,这已不是旭仔独自的生命,它仿佛承载了世界的转向,往一个不计后果的悲剧宿命迈开了步伐。片中不羁的旭仔可能死了,片后的Leslie却终于加冕影帝,这样的吊诡,正是文化黑洞成形之始。
90年代来临以后,经济腾飞衰败此起彼伏,人与人之间的物理空间与心理空间逐成反比,孤独感像无形的瘟疫一样弥散开来。首度与内地导演合作《霸王别姬》,即成就中国戛纳之辉煌。学国语,学唱戏,再化身蝶衣,一生痴梦,却终于要在最后清醒。戏子的个人运命中有史诗的话语,令人折服的不仅是那出画卷的悲壮,亦有他破茧成蝶的决然。于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张国荣,挥别大众偶像,在艺术中他似乎更能快乐。只是那诚实柔软依然,所以在谣言四起时我们还是看到了血痕处处。但是由盛转衰的不仅是人的同一感,香港文化的生存空间也在日益逼仄,几经动荡后它已失落独占鳌头的优势,娱乐的片子他应着情面还是参加,但他与新晋导演的合作则更显其对电影事业的提拔之心。与尔东升合作的《色情男女》里,他扮演一个失意的导演,穷途末路之间为生存斗争不息。同样的还有罗志良的《枪王》和《异度空间》。个人角色之外他帮助这些年轻的导演找寻到自我的位置,为让阿星的经历尽少重演而倾尽全力,金钱与声名的收获并不显著,然而角色体验和探索文化复苏之道对他而言才更为重要。走上另一条路的,是此时在外面如火如荼上演的《英雄》营销大战。
进修过导演的Leslie,当然并不满意于只扮演角色。因为他知道,一部电影的真正主人仍旧是导演。许多人不相信一个香港明星可以做好导演,然而在这方面他的努力并不亚于做好一个演员。从讲一个MV的小故事起,到拍摄仅用了几天的公益短片,他都用专业的标准在导演的领域探索。他为什么不活在既有的财富上——这是旁观者的逻辑——做导演又苦又累。他们不相信,他愿意洗去华彩退居幕后;他们没有看见,他想要追求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艺术。
Leslie是天生的演员,有人这样评价。只要一站在镁光灯下,镜头前或舞台上,他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地演绎。然而,在另外一个没有打镁光灯的舞台,我们不能臆测太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遵循了自己承诺:我始终做返张国荣。
那个刚开始唱《风继续吹》的张国荣是大众偶像,他的优雅五官与浑厚声线曾吸引了无数拥趸。但显然他并不执着于此,随着他的重登舞台,他渐渐地淡出凭借笑容与签名的偶像模式,无论你爱他与否,他开始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应该做的事。正如前文所说,他从一个时代象征走向一个时代先驱,这个过程,同样是他从大众文化转向非大众文化、从偶像转向艺术工作者的过程。他并不刻意迎合大众文化的趣味,而是尽力创造传者与受者之间的互动。譬如他在跨越97演唱会上的红色高跟鞋、在热情演唱会上身着Jean Paul Gaultier的服装,这在当时乃至今天仍然具有其先锋意义,或者说仍具有解读价值。观众的解读不再只是一个单一的接受过程,正如费斯克所认为,接受者也是一个积极的意义生产者。正是在这样对等的层面上,传者与受者共同创造了整个传播过程,才更能造就Leslie的表演与其响应的意义。
我们总无法完整地去评价张国荣,因为他总是在改变,改变风格,改变重点;但一直不变的是他的赤子之心,所以我们才能从他眼中看到白璧无瑕的光芒,不变的还有他对属于自己的艺术的追求,对人之生存的关怀,和对香港文化的热爱。在电影中,他赋予那些人物以鲜活的生命,那些角色又串起了他璀璨的一生。在生活里,他也无悔地做他自己。堆砌的辞藻都过于琐碎,在这天地间,饰演张国荣的,始终都是张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