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微软一位工程师把乔布斯惹毛了,他一直在吹嘘自己研发的平板电脑软件,用户可以用手写笔在屏幕上输入信息。当年,一些制造商推出了使用该款软件的平板电脑,但并未改变世界。乔布斯一直渴望向人们展示平板电脑的正确做法——没有手写笔!但是,当看到苹果公司正在研发的多点触摸技术后,他决定将其先用于iPhone。
当时,平板电脑的想法还只是在麦金塔硬件团队中酝酿。2003年5月,乔布斯接受沃尔特·莫斯伯格的采访时说:“我们没有制作平板电脑的计划。事实证明,人们需要键盘。只有那些已经有了许多电脑和计算机设备的有钱人才会对平板电脑感兴趣。”是的,他这是在误导竞争对手,就像宣称自己只是“荷尔蒙失调”一样。事实上,在苹果公司大多年度的百杰集思会上,平板电脑都被纳入未来项目的讨论之中。“我们在多次集思会上都会花大量时间讨论平板电脑的想法,因为史蒂夫一直渴望制作这样一款产品。”菲尔·席勒回忆道。
2007年,乔布斯在考虑低成本上网本计划时,意外推动了平板电脑项目。在某个周一的一次头脑风暴会议上,艾弗说,为什么要在屏幕旁边装上键盘呢,那样又贵又笨重。他提议利用多点触摸界面,将键盘的功能纳入屏幕中。乔布斯对此表示赞同。于是,苹果公司放弃了设计上网本的想法,将资源投入平板电脑项目,令其快速运转起来。
平板电脑项目伊始,乔布斯和艾弗需要研究出合适的屏幕尺寸。项目团队设计了20个模型——都是圆角矩形,但大小和长宽比略有不同。艾弗将模型排列在设计工作室的桌子上。下午大家一到,就可以揭开罩在桌上的丝绒布,摆弄这些模型。“我们就是这样确定屏幕尺寸的。”艾弗说。
乔布斯一如既往地主张最为纯粹的简洁设计。这就需要明确平板电脑的核心本质。答案就是显示屏。因此,平板电脑项目的指导原则即是,所有功能和设计都必须服从屏幕的需要。艾弗问道:“怎样才能不让众多功能和按钮分散对于屏幕显示的注意力?”在每一个步骤上,乔布斯都会推进删除和简化。
有一次,乔布斯看着模型,略有不满,认为模型不够自然和友好,无法让人随意地拿起来。艾弗敏锐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平板电脑的形状要让人觉得有冲动去拿,而且可以随意用一只手就抓起来。边缘的底部需要再圆润一点,这样会让人觉得拿起来很舒服,而不用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这意味着,必须把必要的连接接口和按钮都设计在平板电脑的边缘,同时设备的边缘又很薄,薄到让人忘却它的存在。
关注专利申请的人应该会注意到,2004年3月,苹果公司申请了编号为D504889的专利,并于14个月后通过。这项专利的发明者是乔布斯和艾弗。专利申请中附有一张圆角矩形平板电脑的草图,草图上一个男子随意地用左手拿着这部平板电脑,右手食指触碰屏幕,图上的平板电脑看上去正是后来推出的iPad。
由于麦金塔电脑当时已开始使用英特尔公司的芯片,乔布斯最初计划在iPad中采用凌动芯片(Atom)——英特尔公司正在研发的低电压芯片。英特尔公司CEO保罗·欧德宁极力促成两家公司一起进行设计工作,乔布斯也比较信任他。英特尔公司的处理器速度全球最快,但是其芯片往往用在带外接电源的计算机中,从来不需考虑电池的续航时间。于是,托尼·法德尔极力主张采用基于ARM的架构,其芯片更为简单,耗电更少。苹果公司很早就开始同ARM合作,最早的iPhone产品就使用了该架构的芯片。法德尔获得了其他工程师的支持,相信有可能挑战乔布斯并且说服他。在一次会议上,当乔布斯坚持认为最好信任英特尔公司能做出优秀的移动设备芯片时,法德尔吼道:“错了,错了,错了!”当时,法德尔甚至把自己的名牌拍在会议桌上,威胁要辞职。
最终,乔布斯松口了:“我听你的,我不会反对我最优秀的员工。”事实上,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苹果公司在获得ARM构架授权的同时,收购了帕洛奥图一家150人的微处理器设计公司P.A.Semi,并让其设计一款定制的系统单芯片(System-on-a-Chip);这款名为A4的芯片基于ARM架构,由三星公司在韩国制造。乔布斯回忆道:
在高性能方面,英特尔公司最好。他们制造的芯片速度最快,如果你不在乎功耗和成本的话。但是他们的芯片上只有处理器,因此需要许多其他部件。我们的A4芯片将处理器、显卡、移动操作系统和内存控制都集成于一个芯片之中。我们曾想要帮助英特尔公司,但是他们不怎么听我们的。多年来,我们都跟英特尔反映,他们的图形芯片很差劲儿。每个季度,我和其他三名苹果公司高管都会跟保罗·欧德宁开会。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起做出了很棒的东西。他们希望这个联合项目可以为今后的iPhone制作芯片。我们没有继续合作的原因有二。一是他们真的很慢,就像蒸汽轮船一样,不是很灵活,而我们习惯快速前进。二是我们不想把什么都教给他们,因为他们可能会把我们的东西卖给竞争对手。
据欧德宁说,iPad本可以采用英特尔芯片。问题在于苹果公司和英特尔公司无法谈拢价格,“没有合作主要是因为经济原因。”他说道。而这也是乔布斯控制欲——确切地说是强迫症——的一个表现,他想要控制产品的每一个环节,从芯片到材料。
2010年1月27日,iPad在旧金山亮相激起的狂热,令乔布斯通常在产品发布会上所能激起的热情黯然失色。《经济学人》杂志的封面上,乔布斯穿着长袍,头顶光环,手持被称为“耶稣平板电脑”的iPad。《华尔街日报》也发表了类似的赞美报道:“人类上一次对一个平板如此兴奋是因为上面写有十诫。”
似乎是为了强调这一产品的历史意义,乔布斯邀请了苹果公司当年的许多参与者。更意味深长的是,他还请来了詹姆斯·伊森和杰弗里·诺顿。伊森一年前刚刚为他做了肝脏移植手术;诺顿则是2004年为他做了胰腺手术,iPad发布当天,他携妻带子,与乔布斯的妹妹莫娜·辛普森一起坐在观众席中。
乔布斯以一贯的大师风格为新产品的登场铺陈渲染,就像三年前发布iPhone时一样。这一次,屏幕上显示出一台iPhone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中间标着一个问号。“问题是,两者之间还可能存在别的东西吗?”他问道。这个“东西”必须能用来很好地浏览网页、电子邮件、照片、视频、音乐、游戏和电子书。他给予了上网本概念致命的一击,说道:“上网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乏善可陈!”来客和员工欢呼起来。“但是我们有这样一个‘东西’,它叫做iPad。”
为了强调iPad的亲和性,乔布斯从容地走到一把舒适的皮革椅子和一张边桌前,拿起了一台iPad,实际上,出于他的品位,椅子是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设计的,边桌则是埃罗·沙里宁(Eero Saarinen)的作品。他热情地说:“它比笔记本电脑亲和得多。”接着,乔布斯开始浏览《纽约时报》的网页,给斯科特·福斯托和菲尔·席勒发送电子邮件,题目是,“哇,我们真的在发布iPad。”然后他翻阅相册,使用日历,在Google地图上放大埃菲尔铁塔的图片,观看了《星际迷航》和皮克斯《飞屋环游记》的一些视频片段,展示iBook书架,并播放了鲍勃·迪伦的《像一块滚石》(Like a Rolling Stone),这首歌他曾在iPhone发布时播放过。“这难道还不够牛吗?”他问道。
在最后一张幻灯片中,一个路牌上标识着“科技”与“人文”两条街的交汇口。乔布斯着重阐述了其人生的一个理念,这一理念也在iPad身上得到了体现。“苹果之所以能够创造出iPad这样的产品,是因为我们一直努力融合科技和人文艺术。”他总结道。iPad是《全球概览》的电子化身,在这里,创意与实用工具相遇。
但iPad最初收到的反应并非颂歌。由于产品同年4月才上市,观看过乔布斯演示的一些人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增强型iPhone?《新闻周刊》的丹尼尔·莱昂斯(Daniel Lyons)写道:“自从Snooki和The Situation好上之后,我还没有如此失望过。”莱昂斯曾在一个网络模仿秀中扮演“假史蒂夫·乔布斯”。Gizmodo网站发表了一篇撰稿人文章,题为“iPad的八大逊处”(Eight Things That Suck about the iPad),列举出iPad的种种缺点:没有多任务,没有摄像头,不支持Flash,等等。甚至就连iPad的名字也遭到博客圈的调侃,被恶搞成女性卫生用品。当天,“#iTampon”这个标签在Twitter话题榜上排名第三。
比尔·盖茨也少不了冷嘲热讽一番。“我仍然认为,手写笔和真正的键盘,也就是上网本,会是主流,”他对布伦特·施伦德说,“我没有当初iPhone发布时的那种感觉。iPhone发布的时候,我心里想:‘哦,天哪,微软的目标不够高。’iPad是个不错的阅读器,但是它没有任何地方会让我觉得,‘噢,我多希望这是微软做出来的。’”他坚持认为,微软的手写笔输入方案会成为行业标准。盖茨对我说:“多年来,我都一直预言今后会出现配备手写笔的平板电脑。要么我是对的,要么我就死定了。”
在发布会第二晚,乔布斯非常恼火和沮丧,我们聚集在他家厨房吃晚饭,他在餐桌旁来回踱步,用自己的iPhone收发电子邮件,浏览网页。
在过去24小时内,我收到了约800封电子邮件。大多数都是在抱怨。没有USB线!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有些人会说,“靠,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我一般不回复别人的邮件,但是这封我回了,“你父母会为你这么有出息而感到骄傲的。”有些人不喜欢iPad这个名字,等等等等。我今天有些郁闷,有点受到打击了。
不过他那天也收到了一封值得高兴的贺电,来自奥巴马总统的办公厅主任拉姆·伊曼纽尔(Rahm Emanuel)。但他在晚餐时指出,奥巴马总统上任以来还没跟他通过电话。
4月,当iPad开始销售、人们亲手拿到它之后,公众的挑剔情绪开始消退。《时代》杂志和《新闻周刊》都将其做了封面报道。列夫·格罗斯曼在《时代》杂志撰文写道:“撰写苹果公司产品文章的难题之一在于,它们常常伴随着天花乱坠的宣传。另一个难处则是,有时候炒作都是真的。”他对iPad的唯一保留意见就是,“虽然它是进行内容消费的好设备,但是对于内容创造并无多大助益。”事实确实如此。电脑,尤其是麦金塔,已成为人们制作音乐、视频、网站和博客的工具。“iPad将重点从内容创造转移至仅仅是吸收和使用内容。它让你成为观者,把你变成被动消费者,消费其他人的杰作。”乔布斯将这一批评放在心上,并着手改进,确保下一代iPad能够加强方便用户进行艺术创作的功能。
《新闻周刊》的封面标题是“iPad好在哪儿?哪儿都好”。之前用Snooki刻薄评论iPad的丹尼尔·莱昂斯修正了自己的观点。“在观看乔布斯演示的时候,我第一感觉就是,这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写道,“就是个大点儿的iPod Touch,不是吗?后来,我有机会用了一下iPad,一下就爱上了它:我也想要一个。”莱昂斯和其他人一样,意识到这是乔布斯的得意之作,体现了他的所有理念。“他有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够创造出一些小工具,我们原先不知道自己需要它们,等推出以后我们却发现自己离不开它们,”莱昂斯写道,“封闭的系统可能是传达苹果的技术禅理的唯一途径。”
关于iPad的大部分争论都着眼于其封闭的端到端一体化系统是卓越的还是注定失败的。Google这时开始扮演20世纪80年代微软的角色,该公司推出了移动系统安卓。这是一个开放平台,所有硬件制造商均可使用。《财富》杂志就这一话题进行了讨论。迈克尔·科普兰(Michael Copeland)写道:“没理由封闭。”但是他的同事乔恩·佛特(Jon Fortt)反驳道:“封闭系统的名声虽差,但是它们很好用,对用户有好处。在技术领域中,恐怕没人能比史蒂夫·乔布斯更能证明这一点。苹果公司能够通过捆绑硬件、软件和服务,并进行紧密控制,成功超越竞争对手,推出优美的产品。”二人一致认为,在麦金塔之后,iPad将是开放还是封闭这一问题最清楚的测试。“A4芯片把所有功能都集成于一张芯片上,这表明苹果的控制癖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佛特写道,“现在,对整个硅谷、设备、操作系统、应用程序商店和支付系统,苹果公司都具有绝对发言权。”
4月5日中午之前,乔布斯来到帕洛奥图的苹果专卖店,这是iPad开始销售的日子。丹尼尔·科特基也来了;他是乔布斯在里德学院和苹果公司早期的亲密伙伴,两人曾一起服用迷幻剂。科特基对当初没有得到发起人期权的事情早已释怀。“已经15年了,我想再见见他,”科特基回忆道,“我拉住他,说自己准备用iPad来写歌词。他当时心情很好,这么多年来,我们总算有了一次愉快的聊天。”乔布斯的妻子鲍威尔及他们最小的孩子伊芙在商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聊天。
沃兹尼亚克曾主张尽可能开放硬件和软件,他也在不断修正自己的意见。如以往一样,iPad上市当天,他和果粉们彻夜排队等待苹果专卖店开门。这一天,他骑着一辆赛格威两轮自平衡电动车,来到圣何塞的维利菲尔购物中心(Valley Fair Mall)等待。一位记者向他询问苹果生态系统的封闭性。他回答说苹果把用户引进围栏并让他们留在里面,但是这也有一些优势。我喜爱开放式系统,但我是个黑客。而大多数人只想要简单方便易用的东西。史蒂夫的天才之处就在于,他知道如何把东西变得简单,而要做到这一点有时就需要控制一切。
以前,人们会互相询问:“你的iPod里面有什么?”现在,这个问题变成了:“你的iPad上有什么?”连奥巴马总统的下属也在玩iPad,他们认为iPad是技术时髦的象征。经济顾问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下载的应用包括彭博财经资讯、拼字游戏Scrabble和《联邦党人文集》。白宫办公厅主任拉姆·伊曼纽尔下载了大量报刊应用,白宫沟通顾问比尔·伯顿(Bill Burton)的iPad上装有《名利场》的应用和一整季的美剧《迷失》(Lost)。政治顾问戴维·阿克塞尔罗德(David Axelrod)下载了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和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的应用。
有一个故事打动了乔布斯,他转发了给我。迈克尔·内尔(Michael Noer)在福布斯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他在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北部农村的一个奶牛场,正在自己的iPad上读一部科幻小说,一个打扫马厩的6岁小男孩走了过来。小男孩很好奇,内尔于是把iPad递给了他。在没人指导也从未见过电脑的情况下,这个小男孩开始凭自己的直觉使用iPad。他开始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启动应用程序,玩弹球游戏。“史蒂夫·乔布斯设计出了一个强大的电脑,连目不识丁的6岁孩子都能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使用。”内尔写道,“如果这还不算神奇,那我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称得上神奇了。”
不到一个月,苹果公司就售出了100万台iPad,iPhone花了两倍的时间才达到这一销量。至2011年3月,即iPad发布9个月后,其销量已达1500万台。从一些数据来看,它已成为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消费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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