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明通往重庆的班机一般要提前一个月预定,戴笠的特工人员为这两人在美国飞行员驾驶的高辛烷燃料的飞机上安排了座位,飞向战时国统区的首都重庆。在重庆,他又与戴笠其他的特工人员碰头,然后雅德类和凌又驱车沿着一条两旁塞满了人力车的窄道,穿过城的西门,来到一座有四层楼面,俯视着代表城市北界的“小河”的单元楼房前。雅德类住进了该楼第三层一个带有客厅、办公室及全西式厕所和卫生间的套房里。但这只是一个暂时的住处。1938年12月,雅德类搬进了一座盖着瓦顶,用从庙宇的废墟偷来的石块建造的公馆。
到这公馆来,得走一条从河边大道分叉出来的狭窄而泥泞的小路,在臭气冲天的竹棚贫民窟里走上半英里。到头后,再爬上台阶,通往装有狮子的石拱门,来到一座破败的佛庙,然后是一座石墙,上面有用木桩横锁住的木制大门。门上写着中国字,意思是快乐之家。你拽一根绳子摇铃,一个中国警卫从门缝里张望,然后取下木桩。这时你再爬上台阶,来到一座有石墙的花园,里面有棕榈树掩映、篱笆遮挡的石头茶桌。再穿过一汪泉水,水面上的牌楼写着“密泉”。然后,再爬40个台阶,便来到了这所公馆的入口处。
雅德类被告知,这座公馆本属于重庆市市长,“他在我来到之前很快被神秘地挤了出去”。这座公馆居高临下,俯视着长江和雅德类着陆的机场,距离德国、法国和英国的使馆只不过几百码远。这座官邸俗称“神仙洞”,下面有一个从岩石里凿出来的洞穴,据说古时候和尚们在那里藏匿他们的年轻姑娘。现在它是一座防空掩蔽所。
这座房子包括20间装有松木地板、家具简陋的房间。里面没有洗澡间、电炉或壁炉,仅在地下室里有用来做饭的木炭炉。雅德类的卧室在房子东侧顶层,里面灯光昏暗,肥大的四川老鼠到处肆虐。
仅在几天前,一只老鼠把我们一个警卫的新生婴儿咬死了。孩子的母亲措手不及,那老鼠扯下了小孩的一个睾丸。尽管在我的坚持下设下了各种逮鼠器,老鼠还是在阁楼里到处乱窜,没有一个夜晚我没被跑到身上来的一两只老鼠弄醒。虽然我让人把我住的地方的所有的洞都堵住了,还是有我无法发现的洞口。
对雅德类来说,时光仿佛停滞不前。整个12月份,在“一支警卫和佣人队伍”包围中的雅德类,尽量每天在密码上花几个小时,但他主要在等待从长沙来的一批学生,好全面开始破译工程。
在这段空隙里,雅德类竭力想引起军统的联络官们对将东莨菪碱和异巴比妥纳用作“真血清”的兴趣,但却毫无结果。尽管这些东西通过了西北大学罪犯侦察局的检验,但在美国仍为非法用品。他在戴笠的副手曾将军那里的运气倒更好一些。曾被雅德类燃烧笔的示范迷住了,命令化学人员在这所重庆公馆花园里僻角上的一个作坊中生产这些东西。
虽然武汉沦陷,长江中游失控,但这个“中国黑室”却大为兴旺起来。温毓庆领导的侦察台从长沙向西转移到了桂林和贵阳,最终转移到了昆明。魏大铭继续派遣军统人员参与这项侦察电台的工作,但他把邱沈钧手下30人的一批学员调出来,和雅德类一起,到设立在接待过这位美国密码家的神仙洞里的“秘密演译训练班”工作。
自然,同时还存在一些其他重要的密码单位。原来的杭州警察学校的训练班在抗日战争爆发后转移到了武昌,武汉沦陷后,它便与临澧训练班合并了。一个武汉独立培训班在高级指挥的支持下成立,每届有100个学员。其毕业生不是分配到军统的密码电台就是分到其他地区性的台站工作。1940年,这个培训单位转移到了遵义,在魏大铭的领导下开展工作。还有,在浙江中部的金华还建立了两个重要的通讯机构,培训戴笠家乡江山来的电台和密码人员。这些来自江山的老乡说的是几乎让人完全无法听懂的方言,他们被编入由密码专家竺笠民领导的密码处,或是进入由毛万里教授的“译电人员训练班”,然后被分配到军统电讯处当密码员,或到敌后“独立电台”去工作。这些电台员和密码员通常把他们的情报直接送到重庆,而不与本行中其他局的人员接触。
不管怎样,雅德类的班子在整个1939年里不断扩张。那年共有200多个学员接受了培训,重庆的黑室截收了发往日本军队的2000多万条秘密的广播和电报通讯。其中约有两万条得到专门的研究和估价。最大的突破是在1939年年终,雅德类和魏大铭破译了日本空军的密码,向羽翼未丰的中国空军和陈纳德的飞虎队提供了日本一次重大空袭的情报。
在这些成绩面前,雅德类感到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识,而且工资也太低。他开始想家,时而大量喝酒,时而滴酒不沾。他开始想办法挣钱,打算要么把钱送到美国,要么直接支付艾德娜·冉瑟娅的开支。与此同时,驻重庆的美国副武官戴维·白锐特上校获悉了关于雅德类在战时首都活动的小道消息。战争部G-2的负责人E·R·W·麦克勃上校证实了这些消息,但他告诫白锐特,在接触雅德类时要谨慎,因为军队已经建立了一个秘密侦收部门,来破译日本的军事和外交密码。而雅德类同样地谨慎,因为戴笠警告他别同他本部以外的外国人或中国人搭档。
白锐特和雅德类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40年2月22日。雅德类告诉这位美国武官,他准备在中国待下去,很有可能被派去领导一个新的全国性的中国黑室。他也谈了向美国战争部秘密提供日本军事动向的可能性。白锐特从麦克勃上校那儿得到了谨慎的批准后,在3月8日又与雅德类见了面。雅德类答应提供关于破译日本密码的全部技术信息,以换取每年6000美元的报酬支付给艾德娜·冉瑟娅,冉瑟娅扣下2000美元留给自己,其余的再转交给雅德类。
虽然雅德类把他写给戴笠的一份列有19套日本密码的备忘录交给了另一位美国武官威廉·马叶少校,战争部还是拒绝了这位侨居国外的密码专家的提议。那时,美国的情报官员已经肯定,而且后来也得到证实,戴笠是知道这些秘密会面的。事实上,马叶少校应戴笠本人邀请来面谈雅德类的工作。当戴笠自己提出向美国提供破译密码的结果时,马叶少校对此感到意外。但在1940年6月,关于这方面的进一步合作开始之前,雅德类表示想离开中国。由于健康状况日下,加上为了他收藏的伦敦杜松子酒在日本人的一次空袭中遭毁而沮丧,雅德类决定回家了。瘦了40磅并因空袭而缺乏睡眠的雅德类于7月13日离开重庆,他没有想到美国的信号情报局已经开始在翻译日本最机密的外交密码“紫码”上有了突破,而且戴笠也已经开始实现他集通讯情报于一个办公室的计划,而雅德类在这个新的机构里已经没有太多用场了。
雅德类回到了华盛顿,与艾德娜·冉瑟娅团聚,并在信号部临时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加入了加拿大监察站的密码分析家的工作。他在那里呆得不长,后来他又回到华盛顿,在13街和H街之间的拐角上开了家叫“贺德”(Le Rideau)的法国餐馆,接着又当了物价管理局的一名配给执行员。1945年他与人合写了一本小说《天下乌鸦一般黑》(CrowsAre Black Everywhere),是关于一个女记者在重庆的历险记。12年之后,又出了一本叫《一个扑克牌手的教育》(The Education of a Poker Player)的畅销书。他在1958年8月7日去世,并作为荣誉军人被礼葬于艾灵顿国家公墓。
雅德类给戴笠带来了密码术,但尽管他才华横溢,他还是无法向军统提供那些从欧美训练出来的通讯专家所具有的先进设备和全面的技术。戴笠想用建立一个专门的军统黑室来战胜自己在中国情报界对手的努力暂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