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布莱克门大法官留给这个国家一份非凡的礼物。1999年,他与世长辞时,距离从最高法院荣休已有5年。去世前,他将生平积蓄的大量私人文献、工作记录,全部捐赠给国会图书馆。5年后,2004年3月24日,根据布莱克门生前遗愿,图书馆向公众开放了上述收藏:50万份文献,装在1585个纸箱里,列满了600英尺的长架。本书的故事,即源自这些文献,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布莱克门的生活,以及他在最高法院24年间的工作经历。
这不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传记,也不是对某人司法生涯走马观花式的描述。我没有采访传主的家人或历任法官助理,也不打算解读他的判决意见,或者将之与其他大法官的意见参照比较。我尽可能少地援引了一些二手资料,其中绝大多数是1978年至1994年这16年间,自己陆续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文章。这一时期,我在《纽约时报》从事与最高法院相关事务的报道,与布莱克门的任期恰好重合。其实,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努力从上述浩如烟海的文献中提炼精华,通过布莱克门的儿时日记、个人通信、最高法院的内部备忘录、判决意见初稿,以及一份时长38个钟头的口述录音记录,以尽可能清晰、连贯的方式,记叙他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他的一生横跨20世纪绝大部分时光,对美国法律,乃至整个社会,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这项写作计划开始于2004年1月,距离全部文献向社会公开还有两个月时间,布莱克门的家人希望我能提前接触这批文献,以便为《纽约时报》撰写一组文章。他们之所以允许我先睹为快,是担心文献开放当天,国会图书馆手稿典藏部阅览室会出现人山人海的场面,包括记者在内的众多读者,势必被“罗伊诉韦德案”的初稿所吸引,导致现场秩序混乱。
说明:原书无注释,正文脚注均为译者注。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理清头绪,先查阅这些浩瀚翔实、分类细致的材料。2004年3月,我用三篇稿件,完成了报道任务。而本书则是上述写作计划的副产品。
在《纽约时报》刊出的一篇短文中,我将踏人阅览室的感受,形容为掉进野兔洞,仿佛迈人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现实生活中,我曾用25年时间,悉心观察联邦最高法院的日常运转。但是,当我回到图书馆,着手写作本书时,另一种影像却跃人脑海。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矿坑,贵重金属俯拾皆是,却朝不同方向纵横排列。而我,则是一名矿工,有心采集各种矿藏,却无法面面俱到,惟有选择其中最为珍贵者,一路追寻。
1973年的“罗伊诉韦德案”判决,将堕胎视为一项宪法权利,布莱克门代表多数意见方大法官,撰写了这起案件的判决意见,除此之外,他还参与审理了3874起最高法院案件。许多重要案件的意见都由他撰写,内容涉及联邦所得税法、印第安法、反垄断法,以及关于法庭科学证据的各类争议。许多学者希望借助哈里·布莱克门收藏的各类文档,诠释不同领域的法律。也有人试图据此研究最高法院历史上的诸多问题。比如,《布法罗法律评论》就刊登了华盛顿大学的南希·斯托特教授的一篇文章,她通过布莱克门的文献,考察了最高法院筛选联邦税法类案件的方式。华盛顿大学另一位教授李·爱泼斯坦,则在国家科学基金会资助下,研发了一套法官助理选案备忘录数据库。那个夏天,我几乎都在图书馆渡过,有一到两天时间,我甚至是布莱克门文献的惟一读者。后来,图书馆职员告诉我,手稿典藏部11000多种馆藏里,布莱克门文献被公众查阅的频率是最高的。
所以,当我在这个“矿坑”中工作时,虽有诸多方向、重点可供选择,却仍将那些闪耀着事业之光,足以反映布莱克门伟大人生历程的材料作为首选。我所选择的矿藏,多是堕胎、死刑、性别歧视类案件,以及布莱克门在处理与好友沃伦·伯格的关系时,内心复杂纠结的情绪,后者在1969年至1986年期间,担任美国第15位首席大法官。伯格的文献档案,存放在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的威廉与玛丽学院,得到2026年才能解密。对我和我的下一代人来说,若想了解伯格生平,只能借助布莱克门文献了。这些文献里,包括布莱克门与伯格60多年间的通信记录。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即使用一部长篇小说,也很难尽述。那些对20世纪后期的最高法院历史感兴趣者,也将求助于布莱克门的收藏,他们与未来世代的诸多访客一样,都应感激哈里·布莱克门留下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