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记录中明显缺失那些理应存在的中间物种。尽管造物论者为此沾沾自喜,但我们也必须正式这一事实。这种“化石断代”是达尔文理论的一个缺陷。他曾断言,将来当专业的进化论者探索了地球上更多区域之后,一定会填补上这块空白。遗憾的是这些空白依然如故。“化石断代”曾是古生物学家小圈子里的话题,如今已为所有进化论的学术权威所承认。进化古生物学家史蒂芬·斯坦利说:“在已知的化石记录中找不到任何一个通过渐进进化完成重大形态迁跃的例子,因而也就无法为渐进模式提供有力证据。”而作为一名古生物学专家,史蒂文·杰·古尔德则说道:
所有古生物学家都知道,化石记录中几乎找不到中间形态的物种;主要族群之间的变迁非常突兀……绝大多数物种的化石都具有两个与渐进论相抵触的特征:
停滞不前。绝大多数物种活跃在地球上的那段时间内,都没有呈现出有指向性的改变。它们在化石记录中初现的样态,跟它们在化石记录中消亡时的样态,看起来几乎完全一样……
突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域,一个物种并不是通过自其祖先以来的稳步变化而出现的;它是一下子就出现的,而且一出现就“完全成形”。
在科学史学家们看来,达尔文影响最深远的论断在于指出,生命不同侧面所展现出来的巨大不同其实是一种幻象。那种先哲们一直以来教导的原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并不正确。圣经里说,生物“被按照各自的类型创造出来”;当时包括年轻的达尔文在内的绝大多数生物学家都认为物种会以一种理想的方式保持自己的种属。物种决定一切,个体从属于物种。然而,豁然开朗的达尔文宣布:(1)个体具有显著的差异;(2)所有生命的个体之间都具有动态可塑性以及无限的延展性;所以(3)散布在种群中的众多个体才是最关键的。而树立在物种之间的屏障是虚幻的,不堪一击的。达尔文将物种间的差异转换到个体间的差异,从而消除了物种间的屏障。因而,生命是一个均匀分布的存在。
不过,对复杂系统特别是那些能够适应、学习和进化的复杂系统的研究,渐渐引起了人们的怀疑,怀疑达尔文的这个最具革命性的假设其实是错误的。生命在很大程度上是物以类聚的,只略具可塑性。物种要么存续,要么消亡。它们只会在最不思议且不确定的条件下才会转化成别的什么东西。总的来说,复杂的东西分属不同的类别,而这些类别会持续存在。类别的停滞不前才是正道:一个物种的典型存续时间在一百万到一千万年之间。
与生物体相似的事物——经济体、思维、生态群落,乃至国家——也会自然地分化成一些持续存在的丛簇。而人类的机构们——教会、部门、公司——会发现其自体成长要比进化容易得多。如果为了适应而必须偏离其本源太远的话,绝大多数机构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有机的”实体并非具有无限可塑性,因为通过一系列功能上的中间状态来改变复杂系统并非易事。一个复杂系统(比如斑马或公司)进化的方向和方式都极为有限,因为它是由许多子个体所组成的层级结构。而那些子个体又是由某些子子个体所构成的,进化空间同样有限。
因而,假如我们发现进化实际上是以量子阶跃的方式进行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生物体的既有组成部分,可以组合成这种或那种形态,但绝不能组成这两者之间的所有形态。整体所具有的层级架构的本质,阻碍了整体去到达理论上所有可能到达的状态。与此同时,整体所具有的这种层级结构,也赋予了它完成大规模迁跃的能力。因而,生物体在历史上就会呈现出从这个点跳至那个点的记录。这就是生物学中的跳变论(这个词源于拉丁文saltare,即“跳跃”之意),它在专业生物学家那里可不怎么受待见。随着人们对高兹史密特所提出的“有前途”怪物说的兴趣愈来愈浓厚,温和的跳变论重又焕发青春,但那种完全置过渡状态为不顾的跳变论到目前为止仍属异端。不过,复杂事物组成部分间的相互依赖和共同适应必然会产生量子式的进化。而人工进化迄今为止还未能有一副具备足够复杂层级架构的“有机体”,因而我们也就无从得知突变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合成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