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专题研讨会上,朗顿开始探求生命的定义。现有的生命定义似乎不够充分。首届研讨会结束后多年里,更多的学者对此进行了研究。在此基础上,物理学家多恩·法默提出了界定生命的一个特征列表。他说,生命具有:
时间和空间上的模式
自我复制的能力
自我表征(基因)的信息库
使特征持久的新陈代谢功能
功能交互——它并非无所事事
彼此相互依赖,或能够死亡
在扰动中保持稳定的能力
进化的能力
这个清单引起了争议。因为,尽管我们不认为计算机病毒是活的,它却符合上述大多数条件。它们是一种能够复制的模式;它们包含一份自我表征的副本;它们截获计算机新陈代谢(CPU)的周期;它们能死亡;而且它们也能进化。我们可以说计算机病毒是首例涌现出来的人工生命。
另一方面,有些东西毫无疑问是生物,但是却并不符合此清单的所有条件。骡子不能自我复制,疱疹病毒也没有新陈代谢。朗顿在创造能自我复制的个体上的成功也令他怀疑,人们是否能达成对生命定义的共识:“每当我们成功地使人工生命达到生命所定义的标准时,生命的定义都会被扩充或被改变。譬如,杰拉尔德·乔伊斯认为生命是能够经历达尔文式进化的自立化学系统,我相信,到2000年时,世界上某个实验室就会造出一个符合这个定义的系统。然后,生物学家就会忙着重新定义生命。”
朗顿对人工生命的定义则要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他说,人工生命是“从不同的材料形式中提取生命逻辑的尝试”。他的论点是,生命是一个过程——是不受特殊材料表现形式限制的行为。对生命而言,重要的不是它的组成材料,而是它做了什么。生命是个动词,不是名词。法默对生命标准列出的清单描述的是行动和行为。计算机科学家们不难把这个生命特征的清单想象为变化多样的过程。朗顿的同事斯蒂恩·拉斯穆森也对人工生命感兴趣,他曾经把铅笔扔在办公桌上叹息道:“在西方,我们认为铅笔要比铅笔的运动更真实。”
如果铅笔的运动是其本质,是真实的那部分,那么,“人工”就是一个误导词。在第一届人工生命会议上,当克雷格·雷诺兹展示出他是如何能够利用三个简单的规则就使无数的电脑动画鸟在计算机中自发地成群结队地飞行时,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一个真实的群飞画面。这是人工鸟真正在群飞。朗顿总结这个经验说:“关于人工生命,要记住的最重要部分是,所谓人工,不是指生命,而是指材料。真实的事物出现了。我们观察真实的现象。这是人工媒介中的真实生命。”
生物学这门对生命普遍原理进行研究的学科正经历着剧变。朗顿说,生物学面临着“无法从单一实例中推论出普遍原理的根本障碍”。地球上的生命只有单一的集体实例,而它们又有着共同的起源,因此,想把它们的本质及普适特征与次要特征区分开来是徒劳无功的。比如,我们对生命的看法在多大程度上是取决于生命由碳链结构组成的事实?如果连一个建立在非碳链结构上的生命实例都没有,我们又怎能弄清这个问题?为了推导出生命的普遍原理和理论——即识别任何活系统和任何生命所共享的特征——朗顿主张“我们需要一整套实例来做出结论。既然在可见将来,外来生命形式都不太可能自己送上门来供我们研究,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靠自己的努力制造出另一种生命形式。”这是朗顿的使命——制造出另一种甚至是几种不同形式的生命,以此作为真正的生物学的依据,推导出生命本原的可靠逻辑。由于这些另类生命是人工制品而非自然产物,我们称其为人工生命;不过,它们和我们一样真实。
这种雄心勃勃的挑战在一开始就将人工生命从生物学中分离出来。生物学设法通过剖析生物,将其分解为部分来了解生物体。而人工生命没什么可解剖。因此,它只能通过将生物聚合在一起、把部分组装成整体的方式取得进展,它是在合成生命,而不是分解生命。因此,朗顿解释说,“人工生命相当于是合成生物学的实践。”